记忆中,颜清墨是孤傲的,也是容易被激怒的。常常她环着胸冷言冷语相对时,较之她的自持,颜清墨会被气得跳脚。可如今的他,眼底的疲惫昭然可见,他无力地摆手,唇边扬起苦笑,一副不战而败的样子,他颓唐地坐在那里,令她心疼。
那晚颜清墨什么也没说,过了许久许久,久到饭菜冰凉,久到万家灯火都熄灭了,他才起身,用低沉如枯草的声音说,“你要去就去吧。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我向来拦不住你。当初拦不住,现在又怎么能奢求呢。”
她得承认,她被最后一句话狠狠地震撼了。乃至于他进了屋,她还坐在桌前,恍恍发着呆。她回房时,天边已经泛白,颜清墨侧躺在床上,只给她留了一个背影。她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掀开被子躺下,纤纤细手环住他精瘦的腰部,脸蛋无意识地蹭着他的后背,“多给我点时间,一切都来得太快,我措手不及。”
颜清墨并未熟睡,隐约间他听见了她的喃喃细语,心头微微颤抖,像迎风吹动的小荷叶,战战巍巍。
自那日后,他们便陷入了无言的冷战。同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们拿捏好了分寸,尽量减少彼此相遇的机会,即使在同桌用餐时,也垂下眼帘,不让视线到处乱飞,以免撞见彼此,多了分尴尬。
颜清墨回了趟家,和颜父颜母通告了下蓝尔欣病情最新的情况,且将他们的生活琐事捡了几件说与他们听,只不过他隐去她即将出国的事情。颜父颜母点头,孩子大了,有些事情他们也掌控不来,这个儿子是他们的骄傲,交友处事都甚于一般人,他们也能放心。既然儿子说一切都好,那就一切都好吧。
出了家门,颜清墨紧绷的笑脸终于垮下来,他抬眸,看见道路两旁的栀子花已盛开,白色的花朵尽情地绽放,香味被风吹着,弥漫在空气中,散去各处。
蓝尔欣这些天也没闲着,她去见了云,把工作方面的事情彻底定下来,云还不忘问了她一句,“你和颜清墨说了这件事吗?他答应了吗?”
蓝尔欣回想起那晚的情形,要不是现在他们日日冷战,她都不禁还是怀疑那一夜是不是一场梦。“他啊,答应了啊,他说我做什么事情他都支持的。”
“哦?”云云淡风轻地抬眼瞄了她一眼,“在颜清墨那种情况下说出这句话,大多不算是好事。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蓝尔欣苦着脸,云看事太透,一点儿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是啊,处于冷战之中。”
“……我就知道。”云轻笑,却一点也没有为她指明方向的意思,他转移话题,“欧杨已经回美国了。他是彻底被你伤了。连告别都没和我们说。”
回美国了吗?蓝尔欣有些迷茫地望向远方,那里的天空澄亮澄亮,交叠着的云摆出各种姿态,不急不缓地飘过来。她一直在忙工作,忙着与颜清墨冷战,有多久,欧杨这两个字没有浮上脑海了?
蓝尔欣离开的前一晚,他们用完餐,颜清墨一如既往地准备离开餐桌,她急急得拉住他,“我有话对你说。”
颜清墨是惊讶的,他们有一周多的时间没说话了,算算时间……他眸底渐见玄寒,他已能大致猜测出她下面要说的话了,“你要去美国了?”
蓝尔欣稍稍有些诧然,又诚实地点头,“明天中午的飞机,你,你去送我吗?”
颜清墨终于把视线移到了她娥眉中央,“明天中午?我可能没有时间。有饭局。”
有饭局。蓝尔欣明晓事理地点头,心里却泛起浓浓的苦涩,饭局是可以推掉的,她这么一走,便是好久好久,或许大半年的光景,明日是最后一见,都比不上一场饭局来的重要么?
“哦,我知道了,那你忙吧。”她也分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她只见颜清墨的眉越锁越紧,最后干脆黑着脸撞开椅子,“砰”地声惊起了她。“嗯。”他冷哼一声作回应,转身欲前往书房。
蓝尔欣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冲上前拉住他结实的手臂,语气不稳,略微夹杂着些紧张,“你,我不在的时间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她感觉不到他有任何反应,只是半晌听见他说,“好。”
第二天,颜清墨真的没有来送她。她磨磨蹭蹭等到最后一秒过得安检,也没有瞧见他的身影,这就是他们的结局了吗?她苦闷地靠在座位后背上,这样想着又迷迷糊糊地晕睡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是无比的忙碌。一堆又一堆得工作扔过来,她和云皆忙得天昏地暗。也只有在很偶尔的时候,她放下工作,走出录音棚,望着远处的天空,她会念起他,他现在在做什么?身边会有其他女孩子吗?他过得还开心吗?他,还生气吗?
现在,她手里拿着一首曲子,云说这是她写的,可为什么自己毫无印象了?曲名是《莫失莫忘,不离不弃》。曲调的悲伤让她次次在录音时潸然落泪。
某次她与云在录音棚吃盒饭,她忍不住质问,“那当真是我给你的曲子吗?我怎么会写那么悲观的曲子?”
云头也不抬,“有空你去网上搜搜颜清墨,关于他的视频很多。”
这和她说的话有关系吗?当时下的蓝尔欣无语问苍天,可当那些视频打开,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曾签了生死状参加什么比赛的视频时,她才有半点儿醒悟,为什么当初她可以写出连鬼魂都会动容的曲目了。
他是为她参加的吗?蓝尔欣得不到答案,却冥冥中又是笃定的。一些不熟悉的画面又在眼前闪过,是谁在电影院哭泣?是谁在半夜蜷缩着颤抖?是谁把稿纸抛在空中发狂?
后脑勺传来阵阵刺痛,她从座位上跌下,那疼痛不似往日,这一次是撕心裂肺的疼,搅得五脏六腑都掺和进来,拉扯着她的生命,像是鬼门关那里伸出来一只手,拉着她往那里走。
她不走,死也不走,清墨还在这里,他们之间的误会还未解开,她怎么可以走?手机铃声响起,蓝尔欣从未如此庆幸。她拾起手机,“云,我快死了……”
她再一次睁眼的时候,颜清墨正趴在她的床头熟睡,她有些不敢置信,手指微微动了动,他便醒了。
“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还不错。”蓝尔欣口干舌燥,话音极其微弱。“我想喝水。”
颜清墨应声起立,为她倒了一杯水,又扶起她,端着水杯送到嘴边,喂着她喝下去。“我还在开会,云打电话过来说你要死了,我就快要疯了。死命地赶了过来。幸好,你没事。”颜清墨说话低低沉沉,全然不见他的高傲,“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如果你真的死了,如果我见不到你最后一面,如果你死前,我们还在争吵,我一定悔不当初,干脆死了随你而去。”
“呸呸呸,我不好好在这里吗?尽说些不着调的晦气话。”蓝尔欣眯眼笑,从鬼门关挣扎着回来已令她庆幸,如今与颜清墨和好如初,更是喜上加喜。她快乐得不知分寸了。
这样,便算是好了。颜清墨也告知了父母,就留在了美国。若不是他在这里也能接到源源不断的工作,蓝尔欣真心不知道,他原来在屋内设计界这么有名。
蓝尔欣白日在录音棚录音,做后期制作,颜清墨就到处参加活动,有时待在家忙着给各路名人设计屋内装潢。可一到晚上,他们必定推掉所有的工作,陪着对方,偶尔逛逛街散散步,偶尔窝在家看着希区柯克悬疑片,偶尔还会心血来潮去看一场话剧,或者听一场音乐会。
美好的日子在指缝间溜走,一转眼,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夏天到了。在炎热酷暑之际,蓝尔欣的新专辑也终于发行了。
按理说,她应该开始忙碌于各路宣传的,但这一次,她推掉所有的宣传工作,只在宣传画报中添了一个词,“绝唱”。
她曾在某夜辗转未眠时,缩在颜清墨怀里问过,“清墨,我要是有一天江郎才尽了,怎么办?”
“唔?唔——”颜清墨睡得迷迷糊糊,潜意识里把心里的话吐了出来,“早就看不惯你抛头露面,被那么多男的觊觎,江郎才尽了就别工作了,老公养你。”
她躲在他的怀里咯吱咯吱笑,“好,那你养我。”
于是,蓝尔欣就当真把这一次的专辑当做她的最后一张。既然老公发话了,他不开心,不乐意,做妻子的自然是夫唱妇随咯。
这样的反响果然是好,专辑供不应求,连各路媒体都在说,抢购蓝尔欣的专辑已经是一个体力活,需要与人比速度,比智慧,稍有不慎,就会空手而归。这样的氛围达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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