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刘彻面朝着微波荡漾的灞水由衷地吟诵出了《论语》中的名句,也用这句来怀念他胎死腹中的新政。
刘彻新政措施的实施以赵绾、王臧自杀,窦婴、田蚡被罢免而遭受了巨大的挫折,其实,这也是情理之中和预料之中的事情,刘彻就像是一个胜败心极强的小孩子,对于政务、国事上怎可是窦太后那一帮老人的对手,有时候失败对一个年轻的君王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情,一做就成的事还会那么吸引人去做么?
纵然如此,毕竟是失败,这对这个满腔热情地要在政务上做出成绩的刘彻来说无疑是一盆兜头泼下来的冷水。
刘彻来到了灞水边,总也提不起兴致。
韩嫣寻思着刘彻的心情。他找来的几名良家子都已经鱼贯而来了,亭亭玉立在水边,春风吹来,当真是飘飘欲仙,浑似不在人间。
刘彻将良家子们打量了一遍,脸上终于显出了一些高兴的神色。他挥了挥宽大的衣袖,歪在韩嫣早已准备好了的榻上,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们在灞水边衅浴除灾,衅浴除灾之后,良家子们终于按捺不住未泯的童心了,相互泼水逗趣儿,毕竟她们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女啊,本也该是个孩子。
韩嫣时时注意着刘彻的心情,但见他和良家子们嬉闹了一会儿,满面的阴霾总是挥之不去。他便又命乐师奏起音乐来,吩咐良家子们随乐声起舞,心想这下刘彻总该龙颜大悦了吧,然而,刘彻微笑着看了几眼乐舞,便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韩嫣折腾来折腾去,竟不知不觉到了傍晚,刘彻仍是忧心忡忡的,新政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可见一斑。
“这是到哪里了?”刘彻勒住马的缰绳,环顾四周,觉得有些眼熟。
韩嫣跟上前来,与他执辔并行,说道:“陛下,这恐怕是到了平阳县境内。”
“平阳县?”刘彻思量着。
“对。”韩嫣点头称是,“陛下,前面就是平阳公主府了。”
刘彻一母同胞的长姐平阳公主嫁与平阳侯曹时,府邸就在从灞桥回汉宫的路上。自从长姐一嫁,除了宫中有重要的祭祀礼仪活动,刘彻也难得见平阳公主一面,今日恰好路过长姐家,怎可不去探访探访,叙叙姐弟之情?也正巧可扫去新政改革失败所带来的无力、无奈之感。
“去平阳公主府!”刘彻吩咐道。
刘彻的车驾在平阳公主府门前停下来,韩嫣下马去拍了拍门上的铜环。不一会儿,便有仆人来开门,仆人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见府门外一个个人拿着火把,照的亮如白昼,知道不是常人来拜访。
韩嫣说道:“快去禀报公主殿下,陛下驾到!”
那老仆人先向刘彻行了一个礼,就遵从吩咐回身去请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步履匆匆,绕过曲折的回廊,一直来到府门前。还未见到刘彻的面,已喜不自胜,连连说道:“陛下在哪儿,陛下在哪儿……”
“姐姐!”刘彻从人群中走出来,仍像儿时那样唤她,这让平阳公主不禁想到了无忧无虑的闺中时光,眼眶里渐渐地藏满了眼泪。
刘彻唤着她姐姐,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肩膀,她眼眶中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
“姐姐,你怎么哭了?”刘彻握着平阳公主的手。
平阳公主却一边笑着,一边擦着眼泪:“想你了呗!”
刘彻双手放在平阳公主的双肩上,凝视了她好一会儿。
平阳公主不解,问道:“陛下在看什么?”
刘彻叹了口气:“我看姐姐容光焕发,容颜更胜从前,平阳侯对姐姐应是不错的,弟弟虽贵为皇帝,可比不上姐姐这日子逍遥。改日,朕定会赏他,谢谢他替朕照顾好了姐姐。”
“别提你那个姐夫了。”平阳公主叹了一口比他叹的更长的一口气,拉着刘彻的手,引着他往厅堂里走去,“来,到屋里坐。”
刘彻在上席坐下,平阳公主坐下手。
刘彻环顾四周,问道:“怎么不见姐夫?”
“怎么还提他?”平阳公主安排仆人摆下宴席,嗔怪地看了一眼刘彻,“这几天赶上倒春寒,又病了。”
刘彻听罢:“朕回宫之后,就命宫中最好的太医来为姐夫瞧瞧病。”
“陛下有心了。”平阳公主话锋一转,问道,“今日上巳节,看样子陛下是出去游春了,玩得可好?”
刘彻摇了摇头,低头玩着酒杯,也不言语了。
平阳公主淡淡地笑了笑:“我已知道陛下为何烦恼,但是,我还是要劝弟弟一句,你去看看母亲,母亲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可曾和太皇太后红过一次脸?”
“可朕是皇帝。”刘彻猛地扔掉了酒杯。
平阳公主连忙起来,走到刘彻的面前,在他的身边蹲下,抱着他的一只臂膀安抚道:“正因为您是皇帝,才更要背负更多的委屈。”
刘彻的眼睛红通通的,也许来到平阳公主这里,他才能做回一次被姐姐溺爱着的弟弟了吧?
半晌,平阳公主为刘彻斟下一杯酒水,劝说道:“既然陛下来了姐姐这里,就把暂时把国事上的忧愁都忘却吧!”
刘彻乖乖地点点头,一饮而尽。
平阳公主为了能缓解好刘彻的心情,害怕招待不周,亲自监督厨房做饭,又吩咐府中蓄养的一些女乐进来献舞。忙活了好一阵,才总算又在席上安定地坐下来了。
平阳公主问道:“陛下,姐姐府中的女乐可好?”
刘彻醉眼朦胧,意兴阑珊。
平阳公主又吩咐讴者进来唱曲。待子夫进来的时候,平阳公主将子夫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想不到已经到了及笄之年的子夫容颜还达不到上上之姿,甚至连汉宫中并不得刘彻宠的少使也比不上。看那些前来的舞蹈的女乐已是她在府中挑得容貌最为出众的了,刘彻竟一眼不对她们多瞧,看来这样的子夫更是没有任何可能了。
不美,还可。
只是,这子夫也不像其他女子一般挽起头发,她一身天青色的衣裳,头发半挽半披,更不要说那不施脂粉的脸了,至于略比其他胜一筹的地方……平阳公主寻思了半天,大概就是子夫多情的嗓音,以及这一头美丽的头发了。
但子夫是平阳公主府中唯一拿得出手的讴者了。
算了,来日方长,就当是……权当是解闷儿了吧!
“陛下万年!”讴者与乐师们见着了刘彻,纷纷低头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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