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上文讲到,马二牛因为躲警察,到了孔二屁的亲戚家避难,因为盲赌欠了一个神秘人的赌资,接着按着地址去给人家还钱。
其实,要是换了旁人遇到这种事儿,根本就不会主动去还什么钱。所谓赌债不算债,大家伙在赌场里彼此都不认识,赢了就赢了,输了就输了,输赢都在当场,哪有欠账跟着屁股后头要的。要是人家真的让你欠了,其实也就不想要了。
马二牛可是认真了,心说欠债不还,终究是事儿。况且对方还是跑江湖的,谁知道水深水浅,俗话讲不知那片云彩有雨,还是小心点为好,赶紧还了钱,两清,以后啊可不能再糊里糊涂地和人家赌了。可事有蹊跷,他按着地址一路打听,过了铁道线往东南方向走,却越走越害怕,因为他走进了一片坟地里。
按照方位来说,这是满沟集镇铁道线东面,稍稍偏南一点的位置。满沟集镇以铁路线为界,西面是城区,东面是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盐碱荒地。马二牛是傍午后走的,这个时候已经擦黑了。他当时还没看清那是一片坟地,只看到前面是一片大草滩子,草滩深处依稀散步着星星点点的人家。
他朝着有人家的地方走,想赶在天黑定之前到屯子里。可也怪了,他见屯子就在眼前不远,可怎么走也走不到。他开始没觉得有啥怪异,可当他看到天边的三星升起,这才呼啦一下想到,这不快亮天了吗,难道他就这么走了一宿了?借着天光,他查看了一下四周,忽然吓得一凛。您猜怎么着?原来他根本就是在围着几棵沙蒿转圈,蒿子周围脚印摞脚印,已经把地上的沙土踩了一溜坑了。
马二牛脑袋嗡了一下,以前就听说过“鬼打墙”的事儿,难道今天他也遇到鬼了?民间传说,人喝了酒,或者体弱的时候,都不能单独走夜路,尤其到偏僻的地方去,这样容易走鬼道,遇到鬼打墙,总觉着前面有堵墙,就绕开墙走,其实那是鬼的障眼法,根本没墙,于是就这么走一宿,也就是在原地转圈。但这也有解,身体壮的人明白是鬼打墙之后,就不走了,坐在地上骂鬼,鬼见被识破了,这人又命不该死,也就撤了。身体弱的,骂也不当事儿,只能等到天亮鸡叫了,鬼自然就撤了。
马二牛就一直等到太阳升起来,这才打地上站起来。想到昨晚上的一幕,他还觉得有点后怕,幸亏四周没有水坑子,否则掉进去很可能被淹死。可等他向前面的屯子一望,这才看清,前面哪里有人家,那是大大小小的坟头。昨晚离得远,天色又晚,再加上有荒草遮着,远远看去就像是民居,可这会儿他看清了,那是一片坟地。马二牛心说,怪不得昨晚上遇到鬼打墙呢。事有蹊跷,虽说这是大白天,可这个草滩子地处偏僻,连个人影都没有,看着都瘆人,他不想往前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的草丛边上留有几个脚印。脚印这东西,对于马二牛来说,就像大烟鬼见了大烟,不管啥时候碰上,准保都来精神。他上前查看了一番,见这脚印步长一致,齐整标准,琢磨了一下,他断定这人十之八九是个当兵的,最起码也是当兵的出身,老百姓的步子可没这么齐整。想到这,他呼啦一下明白了,想来这人就是昨天和他盲赌的那个人,因为他当过兵,兵营里天南海北的人都有,全国各地的方言大部分他都听过,这么一来,用耳朵听出谁家住哪里也能说得过去。又见脚印新鲜,不是旧的,上面拉着蛛网,这说明脚印是昨天的,清晨有小虫子走过,留下了丝线。马二牛望着脚印通向前面,心说,可能这是个逃兵,用他那点听声的本事骗钱,然后躲在这里。
马二牛这么一分析,就不害怕了。就算欠了点钱,那逃兵也不至于要他的命。只要不是鬼就好。就这样,他循着脚印往前走,可越走越接近前面的坟地。不能吧,一个大活人难道还住在坟地不成?他心下有点忐忑,脚却没停,不觉就走到了坟地边了。
这是一个乱坟圈子,坟不多,散落在草滩子的深处,离得远的根本看不到。看样子也不是附近人埋死者的所在,倒像是多少年前留下的老坟地。马二牛在坟圈子边停下脚步,眼望着那溜脚印一直通向坟地的一个大棺材前。这说明,那人就住在那口棺材里。咱们再看看那口露在坟外的大棺材。这是口旧棺材,刷着赭红色的漆,奇怪的是不在坟里,大头朝上,小头朝下,斜着半躺在坟上。
眼前的一幕,让马二牛有点哆嗦。这当天上忽然乌云遮日,他觉得眼前忽然一黑,四周风吹草叶沙沙作响,一声不知什么东西的怪叫打前面的坟地深处传来。顿时,他心里凉了半截。咱们刚才说过,这里是盐碱地,除了荒草,啥也没有。一不能种植庄稼,二不能打猎,因此谁也不会到这来。而且在远处根本看不到这里有个坟场子,真要发生点啥事,任凭你喊破了喉咙也断不会有人听得到。况且,这时乌云遮日,草木生风,棺材里边隐隐传出声响,这可吓坏了马二牛。
想起盲赌时的蹊跷,马二牛心说,难道他真的和鬼耍了一回钱?要不是这样,人家咋让他到坟圈子来还钱?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这时猛然听见棺材盖子一动,一个影子忽地打棺材里跳出来。
马二牛只觉得通身一凉,几乎被吓瘫,强支着身子叫道:“你……是人是鬼?”
只听对方笑了一声,说:“你看我是人是鬼?”
马二牛听出了人声,这才敢定睛观看。只见棺材边站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个子不小,能有一米八,体型标准,国字脸,鼻直口方,两只眼睛正笑着望着他。这时,乌云过处,太阳照下来。马二牛赶紧看了一眼对方的身后,见到了影子这才缓了口气。按照民间的说法,断定是不是鬼,一要看他有没有脚印,二要看有没有影子。脚印和马二牛刚才看的一样,又有影子,那就说明他不是鬼。可不是鬼,好端端的哪有住在棺材里的?
对方这时说道:“马二牛,你码踪的本事果然厉害。果子楼的事儿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
马二牛听他一说话,更觉得他不是鬼了,就问他是不是当过兵,之后用耳朵听方言来赌博。对方说道:“你说对了,我是当过兵,也是靠着在兵营听过各地的方言来骗人,可我不是吃盲赌骗人这碗饭的。”
马二牛问:“那你是干啥的?”
对方说:“我是专门来找你干件大事的。”
马二牛越听越糊涂,感情这人是专门找他来的,可他到底要干啥呢?
咱们说的这人名叫陈三耳,吉林人,本来姓张,老爹是闯关东过来的,因为家里孩子多,养不起,就把他送给了本地一个姓陈的,这姓陈的在江滨衙门口当差,两口子没孩子,白得了个儿子可高兴坏了。可等这孩子长大了,知道了自个的身世,而且还打听到亲爹回南方做买卖发了大财,就嚷着要回去认祖归宗。养父哪肯放他走,就送他到东北军一个朋友那去当兵。可这孩子不愿意当兵,三天两头开小差跑回来质问亲爹的地址。养父没辙,就许愿说,要是他给自己养老送终,就会留给他一大笔财产。等养父在衙门口退休那年,就得了场大病,眼看着就不行了,临终前,他把江湖上一些藏宝的地点告诉了儿子。这陈三耳又急又气,心说这不是拿他耍戏玩儿吗,这就是留给他的财产?开始没当回事儿,可过后他一打听,还真有人知道江滨附近藏宝的事儿,就这样,他兵也不当了,开始混迹江湖,终日寻宝。至于他听声的本事,却也不全是骗人的。他打小就长了两只招风耳,一般人听不到的声音,他都能听得到,所以老爹就给起了个名字叫陈三耳,意思是别人都长俩耳朵,他长了仨。等后来人们知道他有听声这个本事,干脆就叫他顺风耳。因为耳朵好使,到了军营他还为长官做过特务工作,只不过负责听的都是一些风花雪月的花边新闻而已。
陈三耳一直是单独出没,什么坟地,水底,地洞,老宅子,什么邪门的地方都有他探宝的身影,可惜这么多年一无所获。自打出了果子楼的事儿后,他见马二牛这人身怀绝技,能码踪识人,就想让他和自己合伙干,一来借他来转转运气,二来这码踪的绝活正适合觅踪寻宝。
他把想法和马二牛说了,马二牛说:“你引我到这来,就是想雇我?”陈三耳说:“不是雇,是合伙干,找到宝物,咱们就发财了。”马二牛说:“你说的真的假的,哪有那么多宝物让你找?”陈三耳说:“你不信?果子楼地窖你去了,那儿藏宝的事儿你总该有所耳闻吧?”这么一说,马二牛想起来,他确实听过果子楼藏宝的事儿,只不过找到了残存的果子楼,却没有看到宝物。陈三耳说:“宝物有,但是没找到。要找到了,我就不费这个劲了。”
马二牛本来不信藏宝之说,可见陈三耳一脸机智,绝对不是弱智傻子,和他说这些绝对不是在开玩笑,所以也相信个十之八九了。陈三耳见马二牛还有点犹豫,就说:“这买卖好,一不用本钱,二不用交税,你用你的码踪绝技,我靠我的两片顺风耳,咱俩何愁找不到宝物?有了钱,日子可就不愁过了。”
马二牛一想,说的也是,寻宝又不是偷宝,这事儿一不犯法,二不用本钱,顶天费点时间和力气,就说:“这地方大了,咱上哪儿找宝去?”
陈三耳没说话,带马二牛走进坟圈子,带他上了一个高一点的坟头,指着东南方向,让马二牛看。马二牛顺着他的手一望,只见远处的草滩深处有处洼陷,那里雾气昭昭,荒草凄凄,荒草掩映之下仿佛有个大庄园。
这可怪了,刚才怎么没看着荒草滩里还有这么个地方?看起来十分古怪,盐碱地,荒草滩,连放牧的都没有,咋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地方,简直就像是天下掉下来的一般。马二牛对突然出现的庄园感到惊讶,陈三耳知道他心存疑问,可他神秘地一笑,没说话。他这莫名其妙的一笑,更让马二牛觉得神秘兮兮。
陈三耳带马二牛向那个庄园走去,走到近处,马二牛不觉得大为惊讶。看得出这里曾经是一个大地主的庄园,占地不小,院子的轮廓还在,可因为年代久远,房子院子都已经被绿色的植被覆盖了,满眼绿色勾勒出了房宅和庭院的轮廓,仿佛一个童话般的世界。而且更奇的是,别看这盐碱地四季干旱无雨,草木低矮,不长庄稼,可这个庄园的上空却时常出现乌云带来雨水。因此,这里一片绿色,生机盎然,院外野花开放,不像是荒宅,倒好像是有人在打理一样。
马二牛站在庄园前面,几乎都看得呆了。要不是陈三耳带他来,他一辈子都想象不到世界上还有这么个地方。可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个漂亮的宅子却有着他想象不到的古怪。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