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妩月支起身子朝来人望去,不禁瞠目一怔,到口的谢意也卡在喉中。
面前男子的这张脸,居然,居然……
他的头发用蓝色布条挽在脑后,从双眼下方延伸至整个右侧的脸部,被半张银色面具遮着,左脸露出的皮肤上呈现出两处紫红色的蟹足状的瘢痕。仔细一看,他脖子的裸露处和手背上还有褶皱与斑斑驳驳的疤痕,好在他戴着自制的浅色手套与围巾遮掩住了部分伤痕。
“抱歉,吓了姑娘一跳吧。”衣染中药气味的男子勉强一笑,声音沙哑,“我的脸和手臂,是在十几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中烧坏了。”
“不,是我失态了。是恩公救了我吗?”
男子颔首:“你被河水冲到下游,幸好我潜水捉鱼时碰到了你。将你催吐后送了回来。
“多谢。”楼妩月正要起身,忽然发现自己的衣衫已换,不由得身子一僵。
“姑娘多虑了,你的贴身衣衫是附近一位大娘替你换上的。”男子解释道。
她尴尬一笑,星眸迅速环视了房内:“不知恩公如何称呼?这儿是哪里?”
他迟疑了一下,哑声道:“我叫木卯,是个种售草药的人。多年前曾和师父、同门快乐地住在异乡的山庄里。可是一场火灾,将一切都毁了,我几经磨难,孤身来到了这处沅陵的小村落。”
楼妩月略一失神,忙道:“对不起,是我一时失言勾起了你的伤痛。”
“无妨。实不相瞒,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夜,我与小师妹在山庄后崖被人追杀,遇到密道外假装受伤的管家,冷不防被他击伤。为了引开杀手,我重返失火的庄园,不慎被燃烧的木料砸倒,滚落山崖被过路赶车人带到外地救治。”
听到这儿,楼妩月瞳仁猛然一缩,又听他继续道:“当我浑身伤痛地醒来时,已经昏迷了十几天,后来听说山庄已是满目疮痍,除了部分幸存者,师父和师妹失踪了。更让人痛心的是,招致外贼的罪魁祸首居然谣传成了我,我想澄清事实,却因伤势较重而无法说话。”说着说着,他的左眼中滴下泪来。
她樱唇轻动:“这么多年,木先生还惦记着你的师妹,她若有幸知晓,一定很开心。”
“冒昧地问一句。”男子小心翼翼试问,“姑娘……可是姓何?”
楼妩月心中倏然警觉,藏于被子下的拳头紧紧一握,矢口否认道,“不,我姓郁。”
男子眼神里流露出失望之意,喃喃:“这就奇了。”他径自哀叹道:“当年我受了伤,治愈后的容颜近乎毁了,只能隐姓埋名独居多年。听那位大娘说,姑娘的左肩下有一处类似三叶梅的胎记,这和我失踪的那位小师妹几乎一样,所以,我才会臆断你的身世,可惜……”
他端起热腾腾的金黄色鸡汤泡饭,放入汤勺,摆在她的床头小凳上,温然道:“不谈那些啦,你趁热喝一点暖暖身子吧。”
楼妩月知道杀鸡煮汤对村里人来说算得上是盛情款待了,忙欠身道:“多谢,不好意思叨扰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楼妩月神伤起来:这个人的话语,到底该不该信呢?
——她不承认往事,并非不愿与对方很快相认。可是,内心对亲友之情的强烈企盼,仿佛早已随着岁月的无情流逝而平静淡漠,甚至消磨殆尽。
多年来,在师门的训导与磨练下,她已经本能地学会小心提防他人和保护自己,因为她害怕因一时的冲动热情而倾吐衷肠,直至落入他人伪饰的圈套,累己及人。
师父说过:世人若利欲当头,一切道义尽可抛弃,他们甚至不惜给阴谋诡计披上温情的外罩。
“师父,莫非你曾遭遇过欺骗和背叛?你对徒儿,也是这般防备吗?”
她曾想问他这些问题,可是只能在梦里呢喃。
昔年除了爹娘,奶娘和师兄还是很疼爱自己的,可是仇敌未明,亲人下落不明,她身怀令人觊觎的秘密,一路上若稍有不慎,可能会坠入万丈深渊。
眼前这个外表丑陋的恩人,值得信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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