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一个杀手。
十七年来我从未杀过一个人,但毫无疑问,我是一个杀手。我的一生中,只有一件意外,开始于扬州初秋十月初三的夜晚。
我爱喝酒,在扬州靠江的地方开了一家酒肆。江边长了一大片的芦苇,风起时,苇絮随着风四处翻飞,在水中飘零沉落。
十月初三,万里无云,我捏死了一只鸽子。
那天的月亮异常的亮,我拍了一坛五十年的女儿红,对着窗中落进的月光,就着水面飘散的血腥,独自喝了一夜的酒,从明月初升,到天边浮起鱼白。
清晨的芦苇是最难看的,苇絮被露水打湿,结成一团,全无美感。水中弥漫开的血色,将打湿的苇絮染出凄艳的红,伴着初升的红日,美得让人心惊,却不是芦苇该有的模样。
我皱眉,恼他坏了我的芦苇,所以,我救起了他。
【二】
烈日炙烤,路边草木焦黄,高树上枯硬的叶片互相拍打着,伴着聒噪的蝉鸣,正是夏日里正午最烦闷的时候。
茶摊简简单单地搭在路边,一张旗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茶”字,两片破布一拉就是顶棚,加上两张桌子八条长凳,在这粗野山间也算是难得的配置整齐。
炉上的水烧得滚烫,布满老茧的手自陶罐里抓了一把茶叶,丢进煮水的大锅中。茶叶在滚水中沉浮,多是茎杆与老叶,是最下下等的茶,也是最最适宜解渴的茶.
马蹄声自山道拐弯处传来,煮茶的老伯抬头,不时便看见一人一马伴着山道上高高扬起的尘土飞奔而来。
“老伯,来碗茶。”
青年二十三四的模样,将马栓在一旁树上,赶路赶得急了,满是尘土的气息。
“好嘞。”看来人双唇龟裂,渴了许久的样子,老伯将先前摊得半凉的茶送上去。
青年抬手,将茶水一饮而尽,喝得急了,茶水沿着嘴角溢出,青年豪迈地放下碗道:“老伯,再来碗烫的。”
“来啰!”老伯把滚烫的茶碗搁到桌上,擦着手回到后头,匆忙喝了一口茶,又起身望向前方山路拐弯处。
不一会儿,一大片马蹄奔踏的声音自那边传来,来人个个衣着精贵气宇不凡,领头的那少年更是锦衣玉冠贵气逼人。
少年跃下马,待侍从仔细擦拭了桌椅,施施然坐下,又唤来侍从交于老伯一包茶叶,要他小心泡着。
老伯接过茶叶,哆哆嗦嗦地道好。
少年点了点头,继而看向先前茶摊上唯一的客人。那侍从领命,走到青年面前,恭声请道:“这位公子,我家少爷一路游玩,途径过此,与公子颇有眼缘,想请公子过去一道喝杯热茶。”
青年轻笑一声,搁下碗,抓住手边的剑,道:“替我谢过你家少爷,只是苏景喝惯了粗茶,就不过去叨扰了。”
【三】
苏景,莼州铸剑李家的义子,侠骨心肠,自在潇洒,五年前于一剑庄试剑大会一鸣惊人。面目俊秀,英气逼人,引得一剑庄大小姐姚思云倾心思慕。
盘下酒肆时,未打算在扬州多呆,酒肆便没有多大。除却两个伙计的住处,只有先前被我拆了打通的房间,放上檀木屏风,苏景就歇在我隔壁。
苏景醒来时,我正在案台上喂鸽子。通体雪白,两个墨黑的圆点对称分布在脖子两边,南边来的鸽子,傍晚时分才到,不适应扬州初秋的凉意,收拢翅膀瑟缩着啄食案台上的米粒。
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叫渴,我喂了他半壶扬州慢。倒不是我不知道他伤势严重不宜喝酒,只是先下我手边只有一壶酒,他没有反对,我就懒得再下楼一趟了。他三两口就喝完了半壶扬州慢,只是当天夜里,身上的伤又反复了。
阿柒对着我唠叨了一通,责怪我不该给苏景喂酒。我安静地坐在酒肆后面的场院里,听着他的数落,在他话语间又拍开一坛桃花酿,末了还给他倒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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