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敏仪,在我的记忆中,她已经死了,就在高考前一个月,因为不满世俗的眼光从宿舍顶楼一跃而下,听说她的家人得知她是个蕾丝边觉得脸上抹黑,多次沟通无果后,身心疲惫的她选择弃世与众多流言蜚语进行最后一次无力的抗争。这也让远在大不列颠的山乘得知其死讯后虎躯一震,难过低落了好长时间。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遇到已死之人,恐惧无法言喻,脑海一片空白只想到一个字:逃。
惊魂不定的回到班里,受到巨大惊吓的我急于找一个可靠的人倾诉安慰,可目光所至之处都是一张张陌生甚至是冷漠的脸,在这个新班里根本无人可说,霎时间想到了包子油条她们,火急火燎的跑回原来的班上。一看到熟悉的身影急忙冲进班里飞扑过去抱紧她们,瞬间挥泪如雨下,吓得她们手足无措一个劲的问我是怎么了,赶忙连拖带拽的把我带到人少的楼道上一探究竟。我前言不接后语的倾诉,混杂着哭腔和汲鼻涕的声音,让她们费了半天劲才大致明白了我的情况。
“所以说你刚刚见鬼啦?”包子脸青腿抖的试问我,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一阵秋意渐浓的夜风像一只鬼手似的若有若无的触碰着你的全身,阴阴凉的不禁打了几个寒颤,我们三人的后背都冷汗涔涔的。
“靠北!人吓人吓死人的,死包子你别乱说好吧。林尧,说不定是你做作业太累,眼花看错了呢。”虽然油条极力想安抚我紧张的情绪,可我没办法告诉她们我是未来的人所以我刚刚见到是死于两年后的人,理论上也不算是见鬼,充其量就是见到出事前的人。我一紧张就耳鸣,嗡嗡作响,思绪乱飞。那种说不出口真相的哑口无言像一把生锈的锯子来回钝钝地拉锯着我的心脏,难受的只能把头埋在臂弯里蹲在地上使劲的哭。我不是害怕见鬼,只是害怕见到活生生的人下一刻就阴阳相隔了。
这时,楼道下面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我赶紧坐直伸手胡乱擦脸,硬睁开一双红肿的眼睛正好对上山乘不解的目光,我如迷失夜海中的航行者见到了灯塔般激动,三步作两步的跑了下去,走到他面前,又忍不住落下两行泪,带着残余的哭腔跟他说:“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回绝了你的好意。你再请我吃可爱多好不好?”
他怔怔的看着我点头,透着无奈迷惑想不通的表情,让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流出来了。唯有在山乘面前,我不想假装坚强,不想戴面具,不想穿盔甲,只想本本真真的展示最真实的我。后来相熟了,他告诉我他今晚这一幕的心理感受,说我像一个小型飓风,喜怒无常,捉摸不定,初见还高傲的拒绝他的好意,下一刻就软弱得似无助的小孩,像一个调皮捣蛋的假小子,又像一个阴晴不定的小野猫,实在让他哭笑不得。为了兑现他的承诺,不顾第二节晚修课即将开始,带着我一起跑去小卖部。回来的路上,我一路大口啃雪糕,突然被山乘从背后猛推着往前走。
“快跑,教导员在操场那边。”就这么一手护着雪糕另一只手被他牵着跑着,记忆中涌现了一幕幕熟悉的场面,无论是嫌我穿高跟鞋走到慢扛着我走,还是怕我喝醉摔倒紧紧挽着我,亦或是躺在湖边仰望星空他把手臂给我当枕头,还是过马路时看出我紧张放在我背后的,都是他现在紧紧抓着我的这只手,强劲有力、温暖踏实,就是这个感觉,让我心头一定。
我顶着红肿的两只眼和嘴角没舔干净的雪糕渍从后门偷偷溜回座位,发现大家都在埋头做自己的事,完全没人理会我,顿感优班的学生果然连专注力都高人一等。轻手轻脚的从课桌里掏出我的日记本,记录下今晚的愉快过往,我这个人有个习惯,无论当天有多忙都要把有趣的事情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26年来我写了满满4大本厚厚的日记,每每翻阅都有种自豪感。因为我信不过人的大脑,平时就总是丢三落四了,更不想这些宝贵的经历被时间的长河淹没遗忘。半个小时后我心满意足的合上了日记本并放好,开始复习我的薄弱项,因为得到老班的首肯后,我能免去了大部分的作业,只做专项练习,而当其他科老师知道这个情况后也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高一第一学期平稳的结束了,也因突飞猛进的成绩让我爸妈着实高兴了好长一段时间,适逢寒假过新年,逢人就吹嘘我的成绩多好还进了优班,也让其他为小孩学习头痛的家长艳羡不已,纷纷围着得意到满面春光的爸妈取育儿经。此情此景不禁让我鼻子一酸,无论是读书还是工作,我父母一直都为我骄傲,其实他们索取的很简单付出的很无私,倾尽所有让孩子得到最好的教育和环境只为了看到我们学有所成。甚至觉得看到我学习辛苦也不舍得让我帮忙干家务,每周回家我爸只要一见我校服外套蹭脏了就立马拿到洗手间刷洗干净,不管天气有多冷水有多冰,直到上上下下亮白如初,凝聚的全是父亲无言的爱。
初中开始我就跟大部分的孩子一样拥有青春期特有的症状,总觉得他们思想落后陈旧不理解我们内心追求的自由与独立,痛恨被管束和安排,一味用不服、倔强、对抗的态度来回应父母的苦口婆心和无微不至的爱,一次次刺痛父母的心还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那时候自己太年少轻狂了,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诫,一意孤行,将偏执当成坚持,把愤世嫉俗当做有独立思想。如果我能见到那个时候的自己,绝对会给那个标榜自由万岁的我一个响亮的耳光。所幸,我回来了,以一个经岁月沉淀后成熟理智的我回归,弥补也好,赎罪也好,尽孝。
寒假只有一个多月的假期,我尽可能的多做家务,多煮几顿饭,多陪父母聊天,他们非常欣喜见到我的变化,换做以前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因为优班比平行班提前一周回学校,我爸开着摩托车载我回学校,一路上鼓励我好好学习,不懂的要多问老师,想吃什么就吃不要在乎钱更不能减肥,唠唠叨叨的口气跟小老太婆似的,可我心里就是听到很舒服,我爸至今都是这样的,无论我好与坏,他只会激励我不惧困难勇往直前,而非责怪批评。以前总羡慕那些开小车接送的同学,对于开摩托车的我爸心里多少有一点扭捏,可随着后来我家生意越做越大,不仅买了小车还居家迁移到B市,我再也没机会坐在风驰电掣的摩车托后紧紧抱着我爸的腰,享受这个高大背影为我遮风挡雨的幸福时光了。乘着这个机会,我一直黏在我爸的背上甚至到了校门口还磨蹭着不肯下去,被我爸嘲笑我是没长大的小屁孩赶着走才恋恋不舍的进了学校。
每逢大小假期结束,总会集体患上假期还没完综合症,具体表现为上课不集中,下课一条龙,晚修睡大觉,作业一片空的不良反应。或许校方有意安排优班提前回来也是想紧急恢复精神面貌,并以优班全体打鸡血的状态鞭策其他刚返校就想偷懒的有为之士。再一次觉得搞教育的人老谋深算,佩服佩服。
第二个学期的内容就丰富好玩多了,学期中有长达一周的体艺节,让学生们借机放松紧张的学校,尽情玩耍,老师也乐得其所。从可爱多事件过后,我经常能在校园的各个地方碰见山乘,这就是所谓的吸引定律,而且每回都被微笑打招呼,渐渐推翻我对他原有的看法,本以为他是留洋学了一套绅士的风范回来,没想到他一向如此,时而疯癫,时而稳重,真对得起他双子座的性格。总觉得这个孩子气又横冲直撞的他,既熟悉又遥远,多少还是和那个我已熟知的理智到不自觉带上面具的他对不上号。
鉴于我以不菲的成绩屹立在班上没被刷出去,日子久了,也逐渐和新班的大部分人熟络起来了,至于剩下的那部分人本身从来就没有将眼光离开书本超过1分钟,连吃饭上厕所都揣着一本书,也从不和人交流,仿佛来学校的目的就只有学习,简直就是怪胎。虽然学霸们还是我心目中根深蒂固的书呆子形象,但不得不说心地还是蛮好的,专一搞学术的人单纯质朴没太多的歪心思,估计是他们无暇勾心斗角,有那时间还不如用成绩说话。
目前而言全校最隆重的事就是一年一度体艺节,眼见演讲台一点点被布置成华丽的舞台,各班各级也因一个月后的文艺汇演节目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唯有各年级的优班丝毫不为所动,一派事不关己专心当好观众的模样。还没回到宿舍呢,就在楼道上就听见包子油条两姐妹声嘶力竭的互掐声,赶紧跑了回去劝架,只见宿舍里乌泱泱的全是原来班上的人,原来他们都来讨论节目内容,其中包子油条的分歧最大,正为要表演小品还是跳舞吵得不可开交,甚至不惜开始人身攻击了。
“得了吧,陈宝仪你该好好照一下镜子,也不看看自己胖成什么样子,还组织大家跳舞,你告诉我你穿得下哪件演出服?”油条一脸鄙视的坐在上铺翘脚,摇头晃脑的说着。
包子听完满不在乎的走到他妹的床前,“笑话,我这哪里是胖啦,我那叫丰满,丰满Okay?有胸有臀有满满的胶原蛋白的丰满,谁像你哦,又黑又壮跟狒狒似的,说我们两个是双胞胎都没人相信啦,明明你就丑的要死。”不屑一顾的专挑他妹的死穴狠点一通,要我说她们两姐妹一个圆润风韵,一个阳光健硕,各有各的韵味。可偏偏油条是太平公主除了马甲线和人鱼线什么曲线都没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见油条炸毛了,自知奸计得逞的包子眼疾手快的抓起衣服就往浴室里冲,甩掉刚从床上跳下来打人的油条。
见追不到包子,油条隔着门口大骂:“干!这么机车你躲进浴室干嘛?敢说我丑,你才最丑,你全家都丑,丑的一逼。”原本因尴尬插不上话的大家一下哄堂大笑了起来,笑明明她们两姐妹长得一模一样,谁骂对方丑都等同于骂自己,油条也想到自己的失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后来大家见讨论不成就各自散了。
回到教室里,我格外好奇我们班到底准备了什么节目,于是四处打听,后在走廊上找到和隔壁班男生打情骂俏的文娱委员余霏,她似乎不满我就因为这个一个无聊的问题打扰到他们的闲情雅致,翻着白眼跟我说:“诗歌朗诵啊,不然还想干嘛?”卧槽,诗歌朗诵这么无聊的节目他们是用脚趾头想出来的,不过也确实和学霸们的形象很匹配,文绉绉酸溜溜的。
我继续发问:“那谁上这个节目啊?”
她似乎觉得我的问题更白痴,连话都不想说了,只用她那根芊芊玉指点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并露出了非她莫属的自信的微笑。不知道是她这个动作太做作突然让我联想到抠鼻子的如花还是怎么地,我不得不强忍着笑意:“你,嗯哼,请问是要朗诵哪首诗歌呢?”她已然对于我无休止的问题感到非常不满,横眉竖目地嚷嚷着:“你管得着嘛?又不是你上去朗诵。”说罢就直接转过脸去笑意盈盈的和那个男生继续刚才的话题。
嘿,这小妮子,横什么横啊,不就是表演个节目吗?姐纵横沙场多年大大小小的年会姐都是才艺担当,还看得上你这个诗歌朗诵了。我嘟囔了一句“有多了不起哦,不就是个朗诵,念书谁不会啊,能耐你唱歌跳舞啊。”
不料被余霏听个一清二楚,一伸藕臂拦住了我的去路,她挑高嘴角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瞬间无比安心的扬起了她那张千娇百媚的俏脸直视着我:“那就由你来跳个舞参加文艺表演咯,我等下就去跟老师说你有比我更好的节目,正好我也乐得清闲了。”
哦呵,所以刚刚那上下打量照X光是在比较我两之间的外貌优势咯?嘿我这暴脾气,都怪我现在这副微胖的身材不争气,无意中成了中招的靶子,看来势必要早点把身材练好气死这小蹄子才行。我四两拨千斤的接下了这硬茬:“那好啊,谢谢你帮我举荐哦,我会用心练习的。”
于是,在老班那里领了一张报名表后,我把“肚皮舞”三个字工工整整的填在表演内容的空白栏上,并冲着老班狐疑的脸亮出了一个自信的微笑。就凭着当年因为掷骰子不幸选中肚皮舞参加年会表演才苦练了一个月就夺得第一名的事迹,我就有十足的自信上这个舞台。准备颤抖吧,校园!
一蹦一跳的出办公室,突然被身后一下巨大的拍桌声和呵斥拉回了身子,我把半张脸埋在门框后偷窥里面的热闹,没想到看到山乘歪斜着身子神情默然的站在一个跷脚呷茶的老师面前,超不耐烦的听着滔滔不绝的训诫,可那些话一字一句的敲击在我的心头,完完全全就是以前教导员跟我说过的,那种专以贬低人格和置人于死地的恶毒责骂。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育人子弟,当以身作则做好榜样,可为什么他们总是对看不顺眼的学生不负责任的胡乱羞辱呢?我以往听太多的赤口白舌,倘若不是遇到恩师指点我引导我,我都不敢想象自己会堕落成什么样子。眼看着那个老师越说越激动,口不择言,甚至出口伤人,但周围的老师都熟视无睹,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那口气就堵在心头上不泄不快,一个箭步扎进漩涡的中心。
“老师,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听你这么说,这位同学只不过是成绩差了点懒了点,相信假以时日会慢慢进步的,你现在就盖棺定论的看死他一定会一事无成,要是他哪天飞黄腾达了老师你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再说,学校又没有明文规定课余时间除了课本其他书就不能看了,而且他又不是在课上看漫画书,就此说他目无师长根本就就过了。高中学业那么繁重,找点兴趣爱好排遣压力有什么不对?综上,我觉得老师刚刚说的话多有偏颇,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位同学是应该洗心革面,但老师你也应该为了刚才的话跟这位同学道歉。”我说的正义凛然,那老师听得通脸涨红,估计是没见过我这么猖狂大胆的学生公然顶撞老师还要求老师道歉,气的用狂颤不止的手指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后来他镇静了理智,从座椅上跳起来大声问斥我:“你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也不看看这是哪,哪轮到你来教训老师了。”
顿时,我把脊梁挺的更直大声嘹亮的回答:“报告老师,我是高一七班林尧。”
他似乎想不到优班竟出了我这个异类,气急败坏的伸长脖子满办公室找我们班主任,意图让老班把我这头初生之虎领回去好好教育,没想到老班竟然是一脸不关己事的耸耸肩的反应,牙恨恨的他只得用凶狠的眼神压迫我,看样子都想生吞活剥了我。切,斗狠而已眼神要比对方的更凶就不会败阵!我也扬起了脸目不转睛的盯紧他的眼睛,差点都要瞪出斗鸡眼的时候,他撂了一句狠话就坐下了“我看你能嚣张多久”,意思很明显他等着我被踢出优班那天来看笑话。我回了一句“来日方长”拉上趁乱看热闹的山乘就出了办公室。
见离办公室很远了,我手脚瘫软地趴在栏杆上,大口猛吸秋夜里凉丝丝的空气来迅速冷却因对峙而充血的脑袋。这个时候,山乘绕了上来,一副探究测试的好奇模样,不可置信的摇摇头,又幸灾乐祸的说道:“想不到你还是优班的,那里面的不都是只会读书的怪咖吗?难道说读书厉害的人都像你这么嚣张的,还敢当场顶撞老师,啧啧啧不得了哦。”
这话气的我连翻了好几个白眼,不识好歹的狗东西,也不看看我是因为谁才公然搞对抗的,连一句谢谢都没有。“你是不是傻,干嘛要站那么直被人骂成那样,不过我以前也经常被那样骂的,就是积怨已久,借你这次机会就好好发泄了一顿啦。”
他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严肃的叫我害怕,“所以,你爽了,我以后就死定了,小姐。”顿时像原子弹摧毁了整个世界似的惊得脑中一片空白,完了完了完了光图一时嘴快没想到这一层,看那老秃头应该是山乘的班主任,以后说不准真的会给山乘穿小鞋呢,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回去道歉啊?可是这样超逊的。
看着我阴晴不定连眉毛都扭成一团的样子,山乘故作生气的脸绷不住了,连忙滚到一边捂着肚子狂笑不已。我靠!被整了!差点忘了这家伙是妥妥的实力影帝啊,曾无数次装受伤装死躲过我的追打,条件反射就是一个左臂锁喉右拳击打肚子并死死把他的头压在胸前叫他骗我,顿时把他和我自己都震住了。我瞬间肠子都悔青了,脑中的小人一直做捶胸切腹不活了的动作。我是猪吗?我跟他还不熟啊,这么亲昵的动作怎么可以做!
忽然他一个黑熊撑天挣开了我的束缚,连忙一个抱拳单膝跪下,动作行云流水,并豪迈的大喊一声“女侠,好身手!”
耍宝的性格一点都没变,我只好就坡下驴把手伸到他眼前,笑问“求婚啊?空手啊?”不约而同的相视而笑了起来,这气氛上的微妙变化,一点点将我们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了。
为了避免被老秃头日后刁难,我提出给山乘补习,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依然表现出“随便啊补习就补习反正也没多大用处”的感觉。可我多想告诉他,未来的他是何地的发光发亮绚烂耀眼,千万别从现在就否定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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