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朝政殿寝殿。
寒冬冷月,阵阵萧索,殿外急需疏风催动窗前悬挂于门扉精巧银铃,微作响动。
已近三更,宫中或忙或闲的一干奴才早已睡下,唯有当值夜剑点灯侍奉的小厮倚在廊前,一怵一怵打呵欠。
殿中,灯油将尽未尽,一闪一闪的烛光晃动异常,搅乱榻上安睡之人的眉睫。
他醒了。
头顶氤氲的刺鼻药气传来,苦涩异常,夫差嗅着空气中呛人气味,不自觉蹙眉。
他下意识动了动自己的手,一阵柔软的温热传至他的心上,骤然一颤。
他侧身看向一旁伏榻蹙眉睡着的以晴,微启唇角,笑得释然。
真好,她还在。
他微凉指尖情难自抑抚上她微蹙眉心,长久不能抚平,看她睡梦中亦不安慰的样子,夫差无奈的笑。
想什么呢,如此担心吗?
夫差自不会知晓,以晴梦中忧心亦是为他。
还是那个梦。
遮蔽星光的云,刺痛身骨的风,带着带着血腥气息的薄雾被催开,看清朱砂绘字的“馆娃宫”。
只这一次,有些不同了,那人没有在她身后以精钢铠甲为她遮云蔽月,而在她身前,拥抱怀中,也因为如此,以晴终看清那个无数次在梦中抱紧她的人。
是夫差。
殿外,倚靠红漆梁柱打盹的小厮醒了,他看看殿中映的晃眼的烛火,才想起师傅交代过,三更要去添灯油。
枝丫转轴的殿门开出一道缝隙,夹杂着风雪的冷风吹进来,一阵阴冷。
小厮提着半盏灯油轻手轻脚进来,他将放置于榻前的灯盏添上灯油,待转身看回榻上之时,才发现夫差已经醒了。
“大……”
夫差抬眸看向他的清冷眼神,便有将他要说的话生生瞪了回去。
他下意识看向枕在他身侧的以晴未曾异动,方才安心。
夫差轻缓抽出握在她掌中的手,抱她回榻上小心盖好被子,待周至做完这一切,又眼神示意小厮来到外殿开口问:“她一直在这儿?”
那小厮狐疑看向夫差,却不敢不答。
他躬身垂首,小心揣度言辞,良久又开口:“一直在,不过……”
“不过什么?”
“宫中传言以晴姑娘妖媚祸国,只怕不祥。”
“……”
一口语气搪堵心口,长久难抒,他冷眸愤恼看向他,却因他躲闪目光一时又一时到什么,良久一阵冷笑冷冷看他:“伍子胥还让你说什么。”
被夫差促不及防的一句话问得一惊,那小厮直觉身后冷寒异常,他下意识惶惶不安的向后退了两步,而后便是一阵懊悔,直呼:“大王饶命。”
他想起之前被乱棍打死在殿外的眼线小庸子,伈伈睍睍(特别恐惧的样子)看他,只觉得毛发皆竖。
说来说去,还是要怪他贪财。
他胆子不大,那日伍子胥将百两黄金送进他房里的时候,他也担心过事情败露。
可是那是能使鬼推磨的银子啊!
俗语说的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自己在宫里拼死拼活的折腾许久,不就图过些好日子。
想到这儿他便横向决心,将所有金子揽抱在自己怀里,从牙缝中狠狠挤出一句话:拿命搏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值了。
待他再度回过神儿的时候,夫差已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拎出殿外,因骤然发力,他胸前稍稍愈合的伤口再度崩开,染红一片。
“大王……”
那小厮惊骇一场,口中呜咽求饶,夫差看他眼神流露出惊恐之色,良久却骤然松力看他,忍住恼怒冷冷道:“你回去告诉伍子胥,寡人,要纳妃。”
跪伏于夫差身前的小厮,向他惊惧施以一礼之后,慌不择路的跑远了,许是夫差极盛的怒气让他吓了胆,即便殿前平坦的青石廊阶亦走的跌跌撞撞。
夜深了,整整北风吹过,送来婉转的笛音,他抬头望向亭台楼阁外冰冷城墙,远处隐隐的歌声清晰了些。
那是宫外文人墨客留恋之地。
美艳歌姬与高楼之中弹琴赋诗,而他们只需对月饮酒,千金买醉。
夫差凝视半边因灯火染红的繁华星夜,茫然若失。
他不知道被在层层隐匿下的黑夜里,还有多少人仇视泛红的目光盯在她身上。
良久,他合上眼眸,抬头仰对黑漆深夜里闪耀点点繁星,无力叹息着,喃喃自语。
以晴,若我不能护你一世该如何?
第二天以晴在一阵淡淡梅香中醒来,她抬头看向头顶萦动的缀玉流苏,一阵恍惚。
清洲苑?她怎么回来了?
门口吱呀一声,以晴侧头,柳儿端着换洗的衣裳走进来,她将覆于床榻的薄纱萦帐拉起,笑着看她。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