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小屋里。对我来说,这只是一间窝,说这是家,未免太显落魄。在小屋里,我一向是得过且过,晚饭一般都是午饭的残羹,今天的午饭,昨天的午饭,前天的午饭也有过,而今天什么都没有,少一顿晚饭也饿不死,毕竟我也是上过大学的人。
我刚想打开电脑,听到了节奏清晰的三下敲门声,我想实在奇怪,今天怎么不撞门了?我起身为她开门,她立马杀了进来。
她说,今天早上的,是失误,绝对是失误!我现在就要做菜给你吃,做番茄炒蛋!说着提了提手中的塑料袋,里面有几颗番茄。
她好像对全世界宣布,让你知道,我陈烨也会做菜!
我说,嗯。
她走进厨房突然大叫一声,有贼!
我也惊了一跳,哪呢?
她说,你家鸡蛋没了,你家遭贼了,现在的贼也真是,鸡蛋都偷,要是让我逮到这样的贼,我一定
我说,那贼就是我,蛋在那呢。
她环顾四周,说,哪呢?
我指了指垃圾桶。
她有些失落,问我,你为什么扔了这些鸡蛋?
我说,会坏掉。
她说,不会的,我今天早上才买的。
我说,它早晚会坏掉,因为我又不会做。
她说,那你不能这样对待他们。它们还没有发挥应有的价值。
我说,我们花钱买了,它就已经体现了自己最大的价值。
我看她似乎很伤心,这样的她我只见过一次,她说,我以为鸡蛋只有被吃掉才是发挥最大的价值。
我纠结起来,好,我吃,你去做吧。
她从垃圾桶里拎出鸡蛋,又不伤心了,说道,好,你等着瞧!
我觉得她这是在威胁我。
我等了半个小时,她端了一盘子色彩斑斓的东西出来。
我看了看,说,你做得菜都和你做得面一样。
她说,我做菜不讲究色香味,只要香味,你们男人太色,不给你们色。
我说,我是变态,我不讲究。
她说,不讲究就吃一点。
我忐忑地挖了一勺子放到嘴里,觉得什么东西膈牙,我翻弄了一下盘子,除了上面一层红红的烂泥,下面全是鸡蛋,当然,些许的蛋壳是必不可少的。
我说,你这放了多少蛋?
她说,我怕你不要蛋。
我领会了,说道,我不要蛋,你不可以强塞给我,会吃出人命的,这是犯罪!
她说,是吗?那你不吃了,我不是怕犯罪,是怕你出人命。
陈烨一怯生生的摸样,看得我不忍再开口责备,我说,厨房里还有番茄嘛?
她很是诚恳地说,只剩番茄了。
于是我们两个人的晚饭就是四个番茄,我很怕吃酸,这两个圆圆的红球吃得我胸如火燎,而她很受用,很显然,她有做孕妇的潜质。
那盘子和稀泥就这么丢在桌上,我说,不洗,反正也不吃宵夜,什么时候再在家吃,什么时候再洗。她忙不迭地赞同我的说法。于是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自从我接触了网络以后,大部分时间,电脑完全取代了电视,在各大TV上播放的电视节目,中看的实在不多,她喜欢看偶像剧,而这时正在播《泡沫之夏》。
我问她,你就这么喜欢看偶像剧?
她说,嗯,像童话。
我说,王子和灰姑娘吗?
她说,嗯。
我说,这种东西还是少看的好,代入感太深就麻烦大了,现实中少有王子爱上灰姑娘,这只能便宜种马。
她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开,看着我问,那王子都爱上谁了?
我沉思片刻,说,王子都爱上王子了呗。
她白了我一眼,陪我看个电视话这么多,不喜欢的话,喏,把盘子洗了。
我经过慎重决定,还是陪她看电视的好。其实我对黄晓明演得角色大多没什么印象,就像对房祖名和周杰伦一样,因为他们演戏都有一个特点,演谁都是自己。
又看了五分种,我真想对黄晓明友情的提醒一下,我觉得还是唱歌更适合你。
我决定洗盘子去。
这些未熟的成熟鸡蛋被我通通倒进了垃圾桶里,发出一声闷响,我安慰他们,你们淌过了刀山,下过了油锅,也终未能逃离此地,不过,万幸,你们已经发挥了价值。
我从厨房里出来,擦干了手上的水,摸了摸口袋,确定那半包万宝路还在里面,搬了一张凳子径直走向了阳台,根本没有理会电视里的剧情,也没有理会她的神情。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总是执着于认为阳台就应该洒满阳光,就像我认为铅笔就是铅,水银就是银,钻石就是石。正是晚上八点,无别于冬夏,这个时间,黑才是主色调,远处的霓虹在这座小县城里不知疲倦地卖弄着风情。
我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感受着那些粗重的气体在胸腔里翻涌,对着远处的霓虹,轻轻的呼了出来,霓虹就在这一刻熄灭,空中再也看不见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我吃惊于这样的发现,即便当我下一秒就反应过来,这只是她正常的闪烁时,我心里依旧停留着一丝惊喜,就这样循环往复,我对着她吹一口气,她消失在空气中,我笑出声来,作为一个年方二十五的青年,我知道我笑得很没道理。
我没有什么烟瘾,大多数时候我只是利用那五分钟打发一下恼人的时间,所以我真正算得上烟民的年岁还是在大学,在我的宿舍里,烟民的比例占到了百分之七十五,晓峰也抽烟,而且抽就不会差,这让我放心大胆地买烂烟来抽,我会抽的越来越好,晓峰则不同,他只能越抽越差,原本他想用好烟在我身上堆砌起来的优越感在我一根一根的拔光他的烟中粉碎了,优越感和自卑感总是结伴出现,而对于我和了了这种无耻的人来说,没有自卑感,也就没有晓峰的优越感。
那年的大一不尽如人意,到了学期末,我才开始对这周遭产生熟悉感,起初我以为是因为我发现在许多女生都有些面熟,长得都有点像我以前的同学,但是我仔细一看以后才发现,原来那些女同学长得都像我以前的男同学,所以我认为原因肯定不会是这个。
大学不像我的前人所告诉我的那样,可以成天的逃课上网,还没老师追查,还可以肆无忌惮的品味大学校园里的美女,但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美女不是妓女,虽然同样需要花钱,但在那个只能有大前门和群英会相伴左右的岁月里,我实在没有闲钱来泡妞。成天的逃课上网更是无从谈起,因为方圆十里只有学校网吧,而我们学校里的电脑根本不能用来上网,其功能仅限于扫雷,这不是最倒霉,最倒霉的就是,扫个雷老师还要追查。
不过,大学的生活里似乎没有平淡,我依旧每天都看见许多大学生抱在一起打群架,我嘲笑他们,连狗都懂什么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这帮灵长类都不懂。
而且每天我在食堂里,总能比在课堂里学到更多的东西,比如,我知道了,原来有一种自来水叫西红柿汤。我还听说,有一个人吃我们学校的包子,可以一口吃到馅,我觉得这样的嘴应该去申请吉尼斯。一年下来,除了难吃,食堂也没有再给我留下任何旗帜鲜明的特点。到今时我也只记得那会儿米很便宜,水很便宜,油很便宜,盐很便宜,其余的一律和美国接轨。这个情况到了大二有所改善——米水油烟全部和美国接轨,剩下的,全部和上海接轨,窃以为国际经济形势一目了然。
大棍真的很有大学生的风范,他的生活很充实,日韩,欧美,国产,动漫,一应俱全。我觉得这些应该是在暑假里就该完成的工作,他带到了学校里来,理由是,暑假里没时间看A片,都在演A片。不过后来大棍也不看A片了,因为长了针眼,已经不太能看清屏幕。但是我相信他已经很有内涵了,只要你给他一个艳丽的裸女,他立刻就能自编自导自演自拍一出爱动片。他换而是和女朋友没日没夜地煲电话粥。我知道他这是憋不住了。
大棍说,我就是中国特色的大学生。
了了说,不对,你是中国最色的大学生。
我笑出声来。
我抬手向后拍墙,想打开开关,触到一支温润的手,我转过头去,她打开了灯,捂着嘴笑,通透的眼睛里甚至闪过一丝狡黠,月亮就在她的身后,但我觉得她比月亮还要明亮。
她说,你个笨蛋,真白痴。
我说,嗯。
她说,你往那边坐点。
我说,屋里还有凳子,自己搬一个去。
她说,要么你去搬,要么让我坐一半。
我让开了大半个凳子,她很顺当地贴着我坐在旁边,然后把灯给关了。
我问,干嘛关灯,你想对我怎么样?
她说,臭美你的,谁要把你怎么样,看月亮不要开灯。
我说,我没看月亮,我在装白痴,把灯开了。说着我便把手伸了过去。
她抓住我的手臂,咬了一口,力气很小,我再次暗爽,再次出于礼貌,再次哎哟了一声,说,你晚饭没吃饱么。
她说,不要看霓虹,看月亮。霓虹都是假的,都是电充出来的,月亮的美是最真实的。
我说,月亮也是反射的太阳的光,也是假的。
她想了想说,我说她是真的,她就是真的。
我不再理她,掐着烟屁股丢在烟灰缸里,我已经很久没有清理过烟灰缸,里面满是烟蒂,即便我还经常在这里看月亮。
片刻的沉默后,她问我,你说月亮后面有什么?
我说,月亮后面有宇宙。
她说,那宇宙后面呢?
我说,宇宙后面只有黑暗了。
我很确定的我答案,因为我看过很多星际题材的科幻电影,这些电影里多多少少都会有这样一个镜头。
她说,你怎么知道宇宙只有黑暗?宇宙里面也许有光明。
她把我问住了,宇宙的后面我确实没有去过,我无法用肯定的语气表达自己未知的事情,从来如此。
她说,我觉得宇宙里有的是光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懂得光的反射,还知道如果没有阻挡,光可以去到她想去的任何地方,我聪明吧。
我说,你小时候够无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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