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石玲时常朝我笑,认真回答我问她的问题,有时候会说我穿的某件衣服好看,有一次还说想去我的花店看看,但她的眉宇神情,她那种古怪的笑容,好像她根本不知道我曾经是她六年同桌,二十年的好朋友。
石岩说:“下次你过来,有意无意提一提你们从前的事情,看她记不记得。”
回家以后我考虑再三,在电脑前坐下,把在陈家坞那些日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一点一滴,一横一竖,全都记录下来。
把了结的,和未了结的,分成两部分记录。
了结的,仅仅是李云丽的案件,她用于老棺跟她发生过性关系作要胁,几年里面向于老棺勒索钱财,于老棺在她的降压药里混入氢化钾将其致死。
这是唯一一起证据确凿,凶手也认罪的凶案。
其余所有事件,都是,疑点重重。
哪怕凶手是陈乔斌已经很明确,可他用于杀人那些毒,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得来,是否还藏匿于别处,会不会被另外的人发现继续用以谋杀?
谁知道。
我猜这些事情,与我再不会有半点关系了。
局里有令,对外封锁全部信息,包括对曾经参与专案组的黎绪。
可这世界上的事情,总有意外。
我说的意外是指某天深夜十一点半突然接到的电话。
何志秦打来的电话。
他说白米兰指名要见黎绪,非见不可。
白米兰要见我。
还是非见不可。
她要见我做什么?
自从他们结案以后,所有与陈家坞命案相关的信息,我一概不知,包括白米兰的生死,都没人告诉我,连付宇新也只字不提。
如果不是何志秦打电话来说白米兰要见我,我根本以为她已经腐烂死去了,所有出现死亡症状的人都没能活下来,她成了例外。
唯一的幸存者。
白米兰住在医院隔离楼的隔离病房里,整栋楼空空荡荡,只有几个医生和护室在楼里走动说话,荒凉到让人无时不刻都感觉自己处在死亡阴影之下。
我想起自己被隔离的那些日子,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进病房之间,穿防护衣,戴口罩和手套,层层保护。
医生说:“做好心理准备。”
我想他指的应该是白米兰正在腐烂的事。
之前见过石莲娟的腐烂,还有什么能比那更惨?
走进去以后,发现白米兰的状况比我想象得要好很多,除了四肢腐烂较严重,脸部有水泡鼓出外,其他部位都没有问题。
她的腐烂速度较之程莉莉和石莲娟,不知道慢了多少倍。
白米兰看见我,很惨地笑了一下,说:“我这样子,很吓人吧?”
我摇头。
她又笑一下,说:“我是死定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也不怎么害怕。就是疼得太厉害,医生刚刚给我打了止疼针,还是疼。烧心窝子的疼。再这样下去真的不如一刀把我杀死算了。”
“你别着急,医生正在想办法,会治好的。”我自己听着,都感觉这安慰虚假又无力。
白米兰看看我身后站着的警察,和气地问他们:“我能不能单独跟黎绪说会话?”
何志秦看看我,看看她,点头同意,做个动作让另一个警察跟他一起出门并且带上了门。
白米兰看着他们走出,压低声音问我:“天光叔死了,对吗?”
我点头。
她的神色瞬间黯然,像是要哭的样子,却又极力忍住。
她说:“我之前隐约听见他们说天光叔死的事,又听得不确定。问他们他们也不告诉我,只叫我养病。他怎么死的?”
“这个恐怕不能说。”
“不说就不说吧。反正人已经死了,知道怎么死的又有什么用。”她闭了闭眼睛,喉咙里有咝咝的出气声,大概是身体腐烂太疼。
我问她找我来有什么事。
她又睁开眼睛看着我,然后看着床头柜,说:“柜里头有个包袱,是我从村里带出来的。你打开。”
我按她说的从柜里找出包袱,打开,里面是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个厚厚的牛皮封面的笔记本。
她眼睛瞟着本子,说:“那个,是给你的。住院的时候他们要收走,我不肯,哭闹了一场,他们才还给我。”
我吃了一惊:“给我的?”
“嗯,我下山前那天晚上,天光叔交给我,他说万一他出什么事,一定要把这个本子交到你手里。”她说。
是于天光的遗物。
我用发颤的手,慌慌地翻看本子,里面密密麻麻的字,还有简笔粗画的一些花草样图案,好像还有一些意义不明的符号。
白米兰说:“你放包里,藏好,别给警察发现。天光叔说让我交给你,没说让我交给警察。我知道你不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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