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依照赵宗显所留下的剑谱，练了二十余天后，进步神速。这晚月光如水，赵政正在练功，程小晴端来茶水，让他歇会儿再练。这些天来，程小晴总是盯着他看，好像不看着他，他就会立即消失。赵政也乐意，他喜欢程小晴看他的那种眼神，也喜欢她在自己身边的感觉。方玉妍与他的两位兄弟亓泰、钱布查库银一案，他也就乐得清闲。在他喝茶时，程小晴问道：“政儿，明日侍卫大人赵中啸大人大婚，你会去吗？”
“当然了，我们是同僚，共同为皇上办事，要互相团结一致嘛！再者上次我们对擂一事，赵大人主动请败，将位置让给我，我始终觉得欠着他一个人情。”赵政道。
“你一个人去吧，我明天就不去了。”见赵政那漠视的神情，程小晴的心沉到最底处，想着自己明天就要嫁给赵中啸，有说不出的忧伤，但这一切的结果都是自己造成的，只能接受现实。
“怎么啦？你跟我一同去多好!”见程小晴那模样，赵政不禁也被一种悲伤牵动着。
“我想将爹娘的遗骨带回家乡安葬，就不去赵大人婚宴了。”程小晴道。
“那我陪你去。”赵政道，见她情绪低落，他不知为何也有些心里不安。
“不了，三天就回来了，再者有那么多事等着你去做呢，这点小事就不用操心了。”程小晴道。
“好，听你的。不过小晴，人已经故去了，你千万别太过悲伤。”赵政道。
程小晴点点头，侧过脸去，泪水已淌下。初八这天，由王钺主持大婚，一切都进行得井然有序，京城之中的官员及商贾几乎全都到来了，包括外地的一部分，好不热闹。喜庆的氛围让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欢笑。程小晴透过薄薄的盖头红纱，见赵政在人群堆里乐不可支地与人胡侃着，这无不叫她忧伤满怀。过了一阵子，赵政总算把眼光望向了这对新人。赵政见穿上红装的新郎新娘，真是一对壁人，好生令他羡慕。不过他一想到程小晴，想到自己与她的种种，便笑得更开心了：他想到他与她会更令人羡煞。
赵政那么的尽兴，却不知一旁的程小晴早已悲戚难当。过了今天，她就要彻底的失去赵政了，她好想来一阵风，将她的面纱吹落，让赵政看到盖头下的是自己。但风最终也没有来，还好没有风，真有风，吹落了她的盖头，那又不知如何收场了。
一天的喧闹过去后，夜间来到，就是不一般的宁静了。程小晴独坐洞房的红木大床上，她心乱如麻，她一方面主观接受命运的安排，另一方面，她的心又不让她这么做，她总是处于这种矛盾的冲撞状态中。安静的廊道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赵中啸来了。他在雕花木椅上坐了很久，只是喝着酒，并不过去掀她的盖头。
程小晴自己揭下面纱，走过来，按住他举杯的右手：“少主，夜深了，我们早些歇息吧，酒伤身呢！”
赵中啸没说什么，想到程小晴并非爱自己，于是不想强迫她，起身欲走出去。
“少主，你是不是嫌弃小晴，嫌弃小晴已非清白之身？”程小晴眼泪不争气地流下。
“小晴，你说你非清白之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赵政，是不是赵政他欺负过你？！”程小晴这一句话，让赵中啸那已半醉的头脑顿时清醒。
“少主，不是他，是另有其人。少主，小晴知道自己配不上少主……”程小晴难受的有些说不下去了。
赵中啸见程小晴那么痛苦，也就不再追问，他望着她道：“小晴，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盼望着这一天，盼望着你能做我的妻子。你知道吗？我只要有你，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他走了几步，回头笑笑：“我等你，给你时间，让你做我的妻子！”
程小晴泪簌簌而下，这次是感激、欣慰之泪水。
夜深了，王天灵已然醉了。她还在一杯又一杯地往嘴里送，呕吐了几次，她还是接着喝。她深爱的少主娶了别人，这如何不叫她难受，更让她受不住的是：赵中啸亲口告诉她，不爱她。他当时说那三个字时，是那么的决绝。好长一段时间，她都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如果说她以前好好地活着是为了赵中啸的话，那么现在她已经失去希望了。她想不通：为何赵中啸会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杨慧敏，他不是说他真正喜欢的人是程小晴么？
看来，他也没那么地爱她，否则怎么会遵从义父之命而娶杨慧敏？这点倒是让她感到欣慰了。但没过几天，她就发现赵中啸实际上娶的是程小晴，而杨慧敏嫁给了王天明，她不过是颗哄骗外人的棋子。这件事让王天灵自嘲地笑了好久。她已经完全放弃希望了。她今后可以无所谓地、疯狂地活着了，过着不知是属于谁的日子。因为她不再介意什么，也不再争取什么，更没有什么目标与乐趣。她突然觉得好轻松，其实这样活着又有什么不好？但很快，她又发现自己根本就轻松不了，因为不管什么时候，她还是会想起赵中啸，一想到他，就会令她难受之极。而她也经常可见到程小晴，一见到她，就让她怒火中烧。
漫天飞雪素裹着大地，阵阵呼啸而过的北风似要卷走千堆的白雪。各家门户紧闭，街道上也是了无人烟，京城处于少有的宁静中。雪花飘落在程小晴身上，狐裘的白毛晶莹剔透，乌黑及腰的长发上亦覆盖着薄薄的一层雪。寒风刺骨，程小晴没有任何的感觉，唯一在她生命体中有知觉的就只有痛苦，不管在何时她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还好有这么一种知觉存在着，否则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是否还有灵魂与思想。赵政慢慢地走近她，她的心也随着他的走近而突突跳个不停。虽说杀赵宗显非出于本意，可终究他还是死于自己之手。杀赵宗显只是为报王钺当年的救命之恩。
但如果说程小晴不听从命令，不下手杀赵宗显，王钺便会对她使用摄魂大法，到那时，她将不再有思想，不再有人性，与活死人没有区别，她不是害怕自己变成那个样子，而是如此那般，只会令她用毒辣的手段去对付对自己毫无防备的赵政他们。她别无选择，她多希望这段路有足够的长，就一直看赵政这样走着，静静地看着他走近的步伐，也是种恬静的享受了。可惜任何美好的东西都是短暂的，更别希冀永远了。程小晴的新任务是杀方玉妍，这自然是她不愿意的，她觉得是必要说出真相的时候了。当赵政欢欣地握住她双手时，她觉得自己应该抽回，却没有。赵政见程小晴那红彤彤的脸及头发上的些许雪花，想起从前他们骑驴湖边，踏雪寻梅，一起沽酒的情形。与她在一起，总能时时感受到美好，他禁不住要去吻她的额头。程小晴像突然清醒似的，猛然推开他，见他疑惑又有些不自然，程小晴不由得泪流满面。
“小晴，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吗？”赵政关切道。
“政儿，你爱我吗？”程小晴问道。
“当然了，我至始至终都只爱你一个。你是知道的？！”赵政道，
程小晴听闻，非常地满足，她实不愿再继续欺骗他，她决定说出一切：“政儿，小晴要让你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这么慎重？你倒说说了。”赵政笑呵呵道。
“东厂有五名杀手，我，程小晴就是其中之一，我杀手的身份叫王天依。”程小晴道，她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赵政笑笑，摇头：“小晴，你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做什么？”
是啊，自己是真的在开玩笑，程小晴多么希望这只是个玩笑，可惜不是。她一阵苦笑，继续道：“赵中啸是我们五名杀手的少主，而他上次大婚娶的女子也不是杨太傅之女杨慧敏，他真正娶的人是我，从那天起，我就已经是他的妻子。”
赵政摸摸程小晴的头：“没发烧啊，怎么竟胡言乱语？”他已有些心慌意乱。
“政儿，小晴还要告诉你一件事。”程小晴感觉自己的心被一种尖锐的东西锥着，在滴血。
“别说了，什么也别告诉我！”赵政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你爹，赵宗显赵大人是小晴杀死的。利用赵大人对小晴的信任，一剑从后背将赵大人穿透而死。”
程小晴的声音很小，很缓，很低，但赵政听来，却犹如晴天霹雳，他有些站立不稳，身形晃动了几下：“小晴，你骗我的，骗我的，对不对？你怎么跟我说这样的笑话。”
“是啊，与你相交近十年，每一刻，与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都是在骗你。唯有一件事没有骗你：是小晴杀死了你爹！”程小晴将插进雪中的剑用掌力吸到手里，递给赵政，道：“政儿，念你这几年对小晴的好与照顾，现在给你一个机会：用这把剑结束小晴的生命，替你爹抱仇。”
赵政猛然接过剑，他的手在发抖，他只感到一阵眩晕，浑身乏力。他最敬爱的父亲居然是自己最心爱的人所杀，命运真会捉弄人，这叫他如何能接受？可阵阵的北风又让他冷静而清醒，他跳跃着用剑将飞雪抽砍，大声喊叫：“我不信，我不信你会杀害我爹！”
程小晴将衣服慢慢解开，露出左肩，深深的梅花印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的清晰明了。赵政的神经似乎被锥子狠狠地一击，在那一刻，脑子一片空白，待回过来，唯一的想法就是与她同归于尽。他拿剑冲向她，程小晴闭了眼，她在等待这一让她摆脱心理折磨的一剑。剑并未从她的咽喉处穿刺而过，只是将她左肩处的一缕发丝削了下来，剑已飞向了远处。
“从我们结识的这几年来，你一直都在利用我，接近我，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是不是？”赵政有种撕心裂肺般的难受。
“是的，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哪怕是假意地说说都没有。我的目标是杀死赵大人，所以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你，取得你们的信任。”程小晴道。
赵政倒退数步，他感到浑身乏力酸软，干笑几声，充溢着苦与伤，猛然疯狂地跑开：“从此我们恩断义绝，你程小晴，不，王天依，将是我赵政最大的仇敌，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要不然我不会饶过你。”
很快，漫天大雪覆盖了他的脚印。程小晴静静地立于风雪中，很久很久！她想，他此刻肯定是去了赵宗显夫妇的墓前，她也就不由自主地朝那边走去，果然，赵政在那里喝酒，与上次喝酒明显不同的是，这次，他的眼睛里满是愤懑。他那痛不欲生的模样也同样令她心碎，拼命地灌酒，他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仰躺在雪地上，嘴里兀自喊念着：小晴，为什么，你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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