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不干。”拉德尔无力应答,坐到自己的写字台后,“都在纸上了。他们就要这么一份可行性分析,但是可能永远不会再有进一步的打算了。我们要做的已经全部到位。忙别的吧。”
他掏出一支俄国香烟,霍夫尔点了火,问道:“长官,有什么吩咐吗?”他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小心翼翼的同情。
“没有了,谢谢你,卡尔。回家吧,明天见。”
“是,长官。”霍夫尔脚跟一碰,却迟疑着没有走。
拉德尔说:“回去吧,卡尔,你是个好伙计,多谢。”
霍夫尔离开了。拉德尔摩挲着自己的脸。他感到自己的空眼窝灼烧得厉害,不存在的那只手疼得难受。他莫名想到缝合的时候,是不是把他的肢体接错位了。他现在简直失望透了,那是一种非常真切、现实的失落感。
“可能确实是这么回事儿,”他悄声道,“我对待这事儿过于认真了。”
他坐下翻开乔安娜格雷的档案。翻到炮兵测绘地图时,他把这份地图抽出来展开。突然,他滞住了。这间小破办公室,一整天,他待够了,军事谍报局,他待够了。他从写字台下面取出公文包,把文件和地图摞起来,又到门后摘下那件皮质大氅。
时候还早,英国皇家空军不会在这个时间来空袭。他走出大门,整个城市似乎有一种反常的静谧。他很想享受一下这种平静,因此没有吩咐派车来接,而是想步行回到自己的寓所。他头痛欲裂,一阵飘落的小雨让他清醒多了。他走下台阶,向卫兵还了礼,穿过路灯叠叠的影子走去。
提尔皮茨河沿旁边过来了一辆车,在他身旁停下。
这是一辆黑色的梅赛德斯轿车,从车前门下来了两个盖世太保,身着如同车身颜色一般漆黑的制服,立正候着。拉德尔看到较近一人的袖标时,他的头痛猛地消失了。“RFSS”——党卫军最高统帅部。这是希姆莱的人才有的袖标。
后座下来了一个年轻人,帽子随意地戴在头上,身上穿着黑皮大衣。他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拉德尔中校是吧?”
“我们能遇上你真是太好了,幸亏你还没走。党卫军领袖阁下很欣赏你,如果能耽搁你一点儿时间去他那儿坐坐,他会很高兴的。”年轻人顺势将公文包从拉德尔的手里接了下来,“我来吧。”
拉德尔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强作出一个笑容道:“那么有劳了。”说罢坐进了轿车后座。
年轻人同他一道坐下,其他人钻进前座,车子开动了。拉德尔突然瞥见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人膝头放了一挺MP38警用冲锋枪。他不禁冷抽一口气,全力克制住自己油然而生的恐惧感。
“抽烟吗,中校?”
“多谢。”拉德尔问道,“顺便问一句,我们这是往哪里去?”
“普林茨-阿尔布雷希特大道,”年轻人为他点着了火,笑着说,“盖世太保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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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德尔被领入设在普林茨-阿尔布雷希特大道的一楼办公室,希姆莱正坐在一张大桌子的后边,面前码放着一摞卷宗。他身着党卫军全国领袖的制服,藏在台灯的光亮下,像个黑衣恶魔。他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夹鼻眼镜后边投射过来的目光冰冷无情。
身着黑色皮衣的年轻人把拉德尔带进来,将公文包放在一张桌子上,挥臂敬纳粹礼道:“我奉命把人带到了,领袖阁下。”
“谢谢,罗斯曼,”希姆莱说道,“你在外面等一会儿。过会儿可能还得找你。”
罗斯曼离开了,拉德尔等在一旁。希姆莱像备战清障一样小心仔细地把案头上的文件叠放在一旁,又拿过公文包若有所思地端详着里面。很奇怪,这个时候拉德尔反倒有些回过神来了。他开口说了句冷笑话——这种冷笑话一向是他在许多场合里保持风度的手段:“领袖阁下,哪怕是马上要砍头的人也有权利抽上最后一根烟吧?”
希姆莱竟然笑了笑,尤其是吸烟本来就是他最嫌恶的行为。“当然,请便。”他摆摆手道,“他们告诉我说你很勇敢,中校先生。你的骑士十字勋章是在冬季战役的时候获得的吗?”
“是的,领袖阁下。”拉德尔一只手灵活地打开香烟夹子,取出一支。
“然后呢,就一直在为卡纳里斯将军效劳?”
希姆莱又端详起了公文包。拉德尔边等候边抽着烟,试图让香烟尽可能燃得久一些。台灯映照下,屋子确实显得一片和谐,壁炉里明晃晃地燃着火,顶上的墙壁挂着一个镀金相框,里边是元首亲笔签名的肖像。
希姆莱说:“提尔皮茨河沿那方面最近的动向我一清二楚。你觉得惊讶吗?比方说吧,我知道本月二十二号你拿到了一份常规报告,是军事谍报局一个扎在英国的特工写的。她叫乔安娜格雷。这份报告里还提及了温斯顿丘吉尔的大名。”
“领袖阁下,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拉德尔说。
“还有更有意思的事情呐。你把军事谍报局一处关于她的所有文件都调阅了,切断了她与梅耶上尉的联系。这些年来,这个梅耶一直是她的接头人,所以我理解,他很焦虑。”希姆莱一只手放在公文包上道,“好啦,中校先生,我们这个年纪就别捉迷藏了。我在说什么你心里清楚。那么你有什么可跟我汇报的吗?”
马克斯拉德尔是个现实主义者,这种场合下他没得选,因而说道:“领袖阁下,您可以在那个公文包里找到全部资料,只有一样东西除外。”
“是空降兵团格蕾丝施泰因纳中校的军事法庭庭审卷宗吧?”希姆莱从桌上一旁的文件堆最上面拎起一份文件,递过去道,“公平交易。我建议你到外面去读。”他边从公文包里抽出档案边说,“我需要你的时候会找你的。”
拉德尔就要把胳膊举起来了,但是仅存的一点儿倔强和自尊把这个举手礼变成了日常的敬礼。他立正致意,开门离开,走进了接待室。
罗斯曼正躺在一张便椅上,翻阅着一份《信号》——德国国防军刊行的杂志。看到拉德尔他颇为意外,问道:“要走了吗?”
“没那么好运呐。”拉德尔把文件掷在茶几上,松了松皮带道:“我得好好看看这东西。”
罗斯曼笑道:“我去问问有没有咖啡,看起来你得在这儿陪我们一会儿了。”
说罢他走出去。拉德尔又点燃了一支烟,坐下,打开了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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