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当朝皇帝口出不逊,太后邱泣颜微微皱眉,劝诫道:“皇上理应以国体为重,不可如市井之徒般口出妄言、胡乱谩骂。”
吕梁本来就一肚子火气,这才忍不住骂了一句,谁知道又被母后指责,不过母后说的也没有错,自己怎么说也是当朝皇帝,确实处处要以国体为重,这等肆意辱骂的确不妥,呆了片刻,苦笑道:“母后,你是知道的,我本来就不是当皇帝的这块料,我也不想当皇帝,如今真是赶鸭子上架。不过母后您放心,我也只是在无人之处才这般骂人的,在众官面前,朕还是知道持重的。”
邱泣颜听他说话,一会“我”一会“朕”的,知道他心中矛盾,也苦笑一下:“本宫知道皇上的心思,也知道皇上是个识得大体之君,皇上这般一说,本宫也就放心了。不知皇上之前究竟为何事,独自一人在这御书房中发怒呢?本宫看一众侍卫宫监都被你赶出了门外,看来皇上是有些苦恼之处,不便为他人所知,不过告诉母后应该无妨吧。”
吕梁不说话,却指了指地上丢得乱七八糟的几张纸。邱泣颜好奇心起,随意捡起一张来看,却见上边用工整的小楷,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仔细一看,却似乎记录了一些传言,竟然都是有关西州的事。邱泣颜吃了一惊,又捡起其他几张纸来看,上头记载的事情也都大同小异,均与西州有关,还有些似乎是些市井中录来的传言。
邱泣颜看了脸色变色,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里头记载的事情可知真假?”
吕梁摇头道:“朕要是知道这里的话是真是假,也就用不着在这发闷气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反而痛快。”
邱泣颜又看了这些散乱的纸张数眼,方道:“西州李罡不久前派人前来,补报之前让主簿赵子由代理城守、副将柳无山代理西州军务一事,这个举措自然略有暨越之嫌,不过也总算他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足见心中仍有朝廷,并非欺君罔上。这流言中所说的怕是有些不实,说此人妄图在西州自立,如今竟然不经报备就擅自征兵、并且招徕外族,大兴土木、开展商市。”
吕梁又摇了摇头:“这里明显不实,李罡确实大举征兵、招徕外族,并且大兴土木,开展了很多商业活动,但这所有的一切,李罡都早早命人向吏部、兵部、户部做了报备,也得了肯定的批复,朕并非为这个事生气。朕只是觉得如今李罡位高权重,坐拥重兵,而且他声名远播,显然引来了诸多的妒恨,有人便在其中煽风点火、挑拨是非。”
邱泣颜说道:“你觉得最有可能在其中挑事的会是谁?”
吕梁无奈说道:“若是从前,我还有点怀疑是太师,毕竟李罡和他有矛盾,是众所周知的事;但这趟太师却公开帮李罡削减罪名,让朕对他本来仅有的一丝怀疑也散去了。毕竟自七年前李罡参奏江扬、莫就等人,就与上官无妄闹了矛盾,但这些年来太师不但没有说过李罡的什么坏话,反而一如既往地秉公办理,李罡每次立功,他都第一时间请示朕,进行封赏。有太师如此,真乃朕之福分也。”
邱泣颜听罢,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皇上能这么想,哀家就放心多了。那你之前发怒,就是因为找不到幕后指使者?”
“这是其中之一吧,朕担心此人如此无法无天,不知背后还藏着什么阴谋。不过如今朕已经吩咐张富贵去彻查此事了,此人一向精明能干,又掌管数万禁军,派他去查办此事,相信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邱泣颜点了点头:“没错,本宫也甚是欣赏此人,他一直很是乖觉,当年叶鹏兵变时,若不是他发现得早,及时护住皇上和哀家逃出,说不定我们母子二人早步了太子的后尘了。为此,当年哀家一来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二来也觉得此人精明能干,是个可造之才,所以才对他予以重用。那此事既然已经有了些眉目,皇上还为何事发怒呢?”
吕梁又苦笑了一下:“说来话长,最近烦心的事可多了,朝野上下,宫廷内外,诸多烦恼。”
邱泣颜轻声说道:“皇上已经正式登基多年,哀家早就不管朝政之事了,不过这宫廷内部事务,哀家还是可以帮手一二,替皇上分担些烦恼。”
吕梁摇头道:“母后您还是好生休养吧,不要为了这些事劳神,要知道您身体一向不太好。来,看看我新写的几首诗吧。”说完,从案上取出几张纸,递给邱泣颜。
邱泣颜接过来,看了数眼,见到上边诗作,笔意柔婉清丽,虽然诗意笔力也是颇为不凡,但总是缺了些天子应有的慨然雄浑之气,不过看到吕梁神色一振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方道:“皇上的诗词向来出色,朝野内外众人皆知,你年岁尚轻,已在诗坛崭露头角,哀家听闻你曾将自己的诗作匿名传出,也同样得到赞誉,并且还在市井之中被人谱了曲调吟唱。”
吕梁听到母后这么说,先是扬眉一笑,旋又转为苦笑:“母后您是最了解我了,如果我不是这个皇帝就好了。”
邱泣颜无奈摇头,亦苦笑道:“皇上本是先帝第三子,当年大将叶鹏起兵叛乱,害死太子,又裹胁你二皇兄流亡海外,先帝只有你这三个儿子,所以皇位也就当仁不让地落到了你的头上。哀家知道你本来就心不在此,又因为久浸诗词书画之中,太多风花雪月,未免弱了些志气,如今就连每日的早朝也被你改成了三日一会,哀家虽然心中有些不快,但多少还是能理解的。”
吕梁汗颜道:“母后见责得是,朕肆意纂改先皇惯例,确实不妥,让人小瞧了去,要不朕还是改回每日的早朝吧。”
邱泣颜摇了摇头:“算了,朝令夕改也是执政大忌,改了就改了吧,只不过三日一朝会,事务处理会拖沓一些时间,皇上可以在其他方面做些功夫,有些地方不妨学学李罡在西州的管理办法,该放权的地方就让臣属放手去做,不用事事都向皇上请示。”
吕梁皱眉道:“母后提点的是,但放权一事也会有些不良影响,待朕看看该如何操办;要不朕找太师商量商量吧。”
“也好。看皇上心情平复,哀家也高兴了许多,皇上自己多保重身体吧,哀家要回清宁宫休息了。”说完站起身来。
吕梁连忙高呼,让太监宫女进来侍候,众人立刻护送的护送,打扫的打扫,各自忙碌,吕梁自己则在几名侍卫和太监的伴同下,走到御花园中休憩片刻,之前他发的火不小,也有些劳累了。
这边暂且无事,回笔再叙西州之事。
上官无妄等秘密布置,设局多年对付李罡,李罡虽然弄不清楚他们的具体做法,但早在心中防备,也做了些应对之策,正如那神秘人所言,李罡特别打造了北斗七军,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不过这个构思虽妙,但无奈人才难求,七支劲旅,只有天机、天枢、天璇三支已经打造成型,另外四支,则大多还只是个雏形甚或构思。像瑶光营,李罡的本意是招募一批江湖上的高手,平时充任各军队的教官,用他们在江湖上学来的各种武艺技巧,提升西州军队战斗力;必要时则组建刺客,实施擒贼先擒王的刺杀策略;也可充任李罡和其他重要将领的护卫,防范敌人中高手的刺杀。李罡这趟在白蚺谷遇刺,更坚定了他尽快打造瑶光营的决心。
不过李罡在江湖上识得的人手有限,倒是听说江松袏在陈州隐逸时,却和江湖人士有所来往,柳无山曾经争斗过的那个慕容燕,也是江松袏的好友,江松袏甚至还把他最小的一名弟子莫莜竹,认了慕容燕做师傅。本来李罡倒是有些意思,想招募慕容燕做这个瑶光营统领的,不过人家能不能来可是个未知数。
但被潘如风行刺之后,他倒看中了潘如风这个人。潘如风虽然是来行刺自己的水蛮人,但李罡向来都没有把水蛮当成异族,他们的生活习惯、语言什么的,其实都和晋安国人没什么两样。上趟朝廷派自己去平定水蛮之乱,其实李罡是一百个不情愿的。潘如风来行刺自己,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是国仇罢了,而且他也并非是真的要来刺杀自己,只是想借刺杀一事栽赃哲州,挑动晋安内乱,所以他与潘如风之间并没有化解不了的大仇。他倒有一定信心说服潘如风投诚他们西州。而且,李罡手中还有个杀手锏呢。
李罡在哲州州府均由前后一共待了五天时间,因为防范严密,那潘如风并没有找到在均由动手的机会,而是直等到来到郊野的白蚺谷,才因为自己故意放松戒备,给了潘如风一个可乘之机。那李罡为什么要忽然放松了戒备呢,这是因为他确实得知了有人要来行刺自己的准确情报。
行刺之人并未现身,只是当李罡在均由的最后一个晚上时,有人从他居住的院落里射来了一支利箭,李罡居住在一个很大院子里的最深处,周围防范严密,外人根本见不到李罡,更别说要刺杀他了。而那人射来一箭,也并非是要行刺李罡,而是借助这支利箭附了一封书信。说来也巧,李罡的两百名亲卫轮流守夜,那一夜天枢骑的两名统领尤金和赵达都没有守夜,而且按照军规早早休息了。李罡则有晚睡的习惯,他喜欢在夜深时练气,并且思考一些问题。所以当他听到外院轻微的响动时,就出去看看,正好碰到几名侍卫捡到了这封箭书,他们正准备去唤醒尤金赵达,将信交给这两名统领。既然见到李罡亲自出来了,那此信就直接交到了李罡手中,李罡看罢书信,立刻吩咐这几名侍卫保守秘密,不要让尤金赵达知道此事;另外又秘密吩咐这几人,做了一些针对性的布置。这么一来,尤金赵达这两名侍卫头领,就完全被蒙在鼓里了。李罡既然知道这潘如风并非真的来行刺自己,那么性命多半是无碍的,而且他对自己的身手和应变能力也有足够的信心,相信就算尤金赵达不在,他也能自保。所以才支开了尤金赵达,既给潘如风行刺的机会,也好让戏演得更像一些。所以这般精心安排之下,潘如风果然中计,结果失手被擒。
潘如风这人武艺高强,他李罡可是亲眼目睹,那还是在他并未尽全力的情况下,已能杀得自己一时手忙脚乱,只怕他的武功比起如今西州军中最强的柳无山,也是不遑多让。更重要的是,此人舍身就义,为了他们族人牺牲自己,这种气节李罡也不能不说一个服字;他寡不敌众失手被擒时,还曾引颈就戮,若不是尤金收手得快,说不定他已经当场丧命。这等慷慨赴死的豪勇之辈,也值得一赞。而且他既艺高人胆大,也能设计行刺自己,有勇有谋,若不是自己得了提醒,早早做了准备,这潘如风说不定还真有得逞的可能。这样的一名好汉,若是轻轻错过,他李罡可就瞎眼了。
自上趟白蚺谷一战之后,李罡就觉得这潘如风就是他想要的瑶光营统领,所以才命尤金赵达二人好生看护他,为日后相见甚至同朝为官留些余地。
至于那书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呢?其实很简单,只有几句话,“水蛮义军领袖之一的潘如风,为了挑拨哲州西州内战,已赶赴哲州,寻找机会假扮刺客刺杀西州将军。”就没头没尾的这么几句话,也没有落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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