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张富贵离开皇宫,立刻赶往太师府求见上官无妄。上官无妄正在府中,和自己的亲信刑部尚书叶道源谈话。这叶道源姓叶名宗自道源,今年四十,正值春秋鼎盛之年,长得面相方正,甚为霸气,他和其弟鸿胪寺卿叶道权都是上官无妄最为信任的官员。水蛮被哲州招安改编成水州,替哲州在悄无声息中取走了西州浴血平复水蛮之乱的一大半功劳,这兄弟俩的策划奔走都功不可没。
上官无妄听得下人来报,神策中尉张富贵求见,心知肚明多半与定州之事有关,而他与叶道源也正是为此事在商讨,见张富贵前来,忙命之入府。
张富贵与二人见礼已毕,也不多做闲话,径入主题,将刚才与皇帝所说的一番言论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他告知皇上的,已被他略有删减,而告知上官无妄和叶道源的,则是另一个完整版本。
听罢张富贵的一番言论,上官无妄和叶道源都是眉头大皱,片刻后,上官无妄方道:“原来此事始末竟然如此复杂曲折,这和我们先前所听到的一些传闻大相径庭,幸好张统领亲自前往调查,否则只怕连我们也要被误导了。张统领亲自赶往定州调查,这一路来回奔波,着实辛苦。”
张富贵笑道:“太师言重了,能为朝廷效力,替太师分忧,原是下臣必尽的义务。”
叶道源也说道:“张统领辛苦了。听你刚才所说,那阮青竹虽然深恨陆零陆简这父子二人迫婚,但其实陆简率兵擒捉正欲逃亡西州的画圣父女,也并没有真个大动干戈,而是半请半迫地让两人去定州将军府,只是阮青竹自己性情刚烈,先发出暗器攻击,这才引发混乱。而阮羽飞所受的伤,也并不是定州军马动的手,只是因为他并不通武艺,一慌乱之下才从自己所乘马上摔了下来,阮青竹打伤定州人马逃走后,陆简也没有过分为难他,只是将他遣返自己住处,命人看守,还派了人给他医治摔伤。只不过阮羽飞本来就有宿疾在身,加上这趟受了惊吓,而他身为画圣,素来心高气傲,这次自是觉得受了天大的羞辱,多番因素综合下,方才一命呜呼。说来说去,陆零虽然有些教子无方,但纵子行凶、魄死人命这个罪名,倒似乎也有些重了。”
张富贵点头道:“太师和叶尚书法眼无差,下臣也是这么个意思。只不过我等旁观者清,觉得陆简虽然可恶,却也罪不至死。不过那阮青竹自然不会这么认为,若不是陆简这般强行霸道,阮羽飞也不至于命丧黄泉,所以她才当众立誓,谁要是取了陆简性命,她就以身相许。这事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阮青竹秀外慧中、文武双全,很多人都心仪万分呢,本来因为定州将军亲自提亲,才让很多人望而却步,如今却有了这般转折,江湖上的亡命之徒不在少数,相信已有很多人正跃跃欲试,想必那定州将军陆零如今也是老大烦恼呢。陆零虽然有两个儿子,但这个幼子陆简比其兄陆复更得陆零的器重,毕竟他是出身飞云谷。这个飞云谷在江湖上很有声望,门下高手甚众,若得飞云谷人的帮手,定州会声势大振。”
“如此看来,却是有人在暗中将此事闹大?我们之前听到的消息,也都是一边倒地在声讨陆零纵子行凶,害死阮羽飞。”上官无妄皱眉道:“你刚才对皇上所说的,也是略有折扣,皇上听了你这个有所删减的报告,是何态度?”
张富贵恭谨说道:“微臣自不敢对皇上瞒骗,只是说得不如对太师叶尚书二位这般详尽罢了,不过微臣觉得皇上并未听出微臣的言外之意,他多半仍然认定是陆简亲手害死阮羽飞的。不过听皇上的语气,他似乎也对那阮青竹有点意思。微臣虽然不敢妄评皇上,但是这位万岁爷向来有些优柔寡断,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所以皇上亲口告知明日要宣见太师,想先听听太师的意见,这才好做出决定,看看如何处置定州。”
上官无妄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皇上优柔寡断的性格,也知道皇上对自己的依赖,先不管此事,再问道:“此事我已经心中有数,但是另外有事想问问张统领探听得如何了?”
张富贵答道:“最近京师及周边一些城镇,都在疯传各种流言,半真半假,虚实难辨,经过下臣的一些调查,发现这些流言的来源似乎不止一处,有些很有可能来自西州,但还有些流言却查不出来源。”
“哦,你的意思是,有两股甚至更多的势力在暗中搞鬼,要对本相不利?”
“想来该是如此。西州那边也是能人无数,他们隐身暗中,布局设伏,试图扰乱君听,太师须多加留意。至于其他一些不明来路的流言,下臣还将继续盘查。”
“好,张统领辛苦了。你来回奔波,若是无其他事的话,就早些回去休息吧。”上官无妄思忖片刻,说道。
“如此,不再打扰太师和叶尚书的详谈了,下臣告退。”张富贵施礼而退。
待张富贵走后,上官无妄忽然轻轻笑了起来:“这张富贵为人乖觉精明,深懂进退之道,本相倒是极为欣赏他。”
叶道源笑道:“太师相人之术天下无双,自是知道此人可以重用。他能以一介宦官,内外逢源,宫里得到皇上和太后的器重,宫外也能得到太师的信任,而且还手腕通天,在朝廷之外经营各种商务,斩获极丰,隐有京城首富之味,自有其过人之处。他这趟四处奔波打探,倒也立下不小功劳,我们不是正愁定州陆零桀骜不驯,向来不服太师,如今倒可抓住此机会,给他一个下马威。”
“嗯,此事可大可小,需得万分谨慎,我看皇上虽然向来耳根偏软,缺少魄力,但今日他也知道需要小心行事,所以才命我明日去商量此事。”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这皇上最近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倒有些不如往常起来,似乎有些勤政的意思。”
“哈哈,就算他如今有些悔悟前非,只怕也已经于事无补。各地诸侯都已对晋安寒心,尤以西州李罡为甚,这天下大乱、分崩离析之势只怕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说到李罡,本相也有些想法,说实在的,本相也甚是欣赏此人,若非他和本乡不是一条心,本相还真舍不得这般对待他。”
“是也,那李罡统兵和御人都有其过人之处,本官也甚为佩服。刚才张统领也说了,如今京师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各种流言,有些就是来自西州所为,他们散播的流言,不仅是对太师不利,竟也有些是针对定州、宁州所为的,却不知道其意何为?”
“本相也有些高深莫测,不过想来多半是搅风搅雨,希冀给本相多树些强敌,他们西州便可渔翁得利了,也许和本相的计策殊途同归了吧。”
“也有些意思,不过定州、宁州本来就和太师并非一条心,原本还有些担心他们会和西州联成一气,如今看来,本官这担忧倒有些多余了。”
上官无妄哈哈一笑:“本来就有些多余,那宁州叶云天、定州陆零皆是桀骜不驯之辈,又个个目高过顶,岂肯屈居人下,他们早晚都会反目,若不是这西州在最西边,而定州、宁州均处于晋安东面,说不定他们几州早如西州和哲州一般反目了。”
叶道源笑道:“叶云天和本官乃是本家,性格却是天差地远,此人要比陆零还要霸道,太师倒不可不防。”
“晋安名将如云,这叶云天也是名列前茅之辈,李罡之下,本相最为忌惮的,就属他了,本相甚至还有所怀疑,此人可能与昔年兵变的大将叶鹏有所关联。当年叶鹏兵变,被本相所阻,其败走京师,裹挟二皇子吕游而去。他当年败逃的路线就是走的东面,最有可能隐逸的地方就是东面的倭夷,那地方乃是岛国,和晋安隔着大海,讨伐不易,所以才能苟延残喘。晋安和倭夷隔海相望,离得最近的就是定州和宁州两地,定州将军陆零十年前刚刚接手定州,定州当时尚在与倭夷交战,他扶持叶鹏的可能性不高。而叶云天已经在宁州主政近二十年,他乃世袭的宁州将军,叶家在宁州根深蒂固,倒是很有可能和叶鹏有些关联。”
叶道源眉头大皱:“如此说来,难道叶云天和倭夷也有所勾结?”
“这个倒未必,依本相看来,叶鹏也好,叶云天也好,这两人都是桀骜不驯的猛将,既然不肯屈服晋安吕家以及本相,自然也不会甘为倭夷所用,也许他们和倭夷也只是互相利用,一旦机会来到,他们甚至有可能先夺了倭夷的君王之位,也未必不可能。本相总觉得叶鹏此人应该还尚在人世,暗中搞风搞雨。”
“难道说这次的流言之中,也会有他们的份?”
“难说得很,只能说有这种可能。”
“这下麻烦大了。”叶道源眉头皱得更紧了。
“哈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相又何惧之有,除了定州、宁州、西州,本相手中还有其他诸州,拥兵数百万;纵使这几人不可一世,到时一样螳臂当车。本相亦觉得,若是对手太弱,一扫而灭太没有意思,只有这种未可知的局势、尔虞我诈、各出奇谋的混乱局面才有些意思。你我同为骁骕族人,为了灭亡多年的骁骕复国,不是期盼已久的心愿吗?”
“那微臣就恭祝太师早日心想事成,微臣到时头一个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承你吉言,到时本相的这个太师之位就该由你来坐了。”上官无妄哈哈一笑。
“对了,岩州那边的军马准备得如何了?”叶道源问道。
“岩州成虎、云州和悦,两支军马均以准备妥当,若是此次定州陆零做反,两州将一同发兵,进行雷霆扫穴,岩州常年与彪悍的乌兰族作战,军力出众,又有云州军配合,上下夹攻,相信可以一举成擒。若是宁州相助,本相也会命雷州军予以牵制。”
“太师谋定而后动,此番陆零不动就算了,一旦真因为此事有所异动,谅那陆零插翅难飞。”
“哈哈,本相布局十年,可不是随便来的;若不是还有些布置尚未到位,本相甚至想就这个机会,将西州也一并卷入,如今只好各个击破了。”
“嗯,但太师也需防备西州提前发难,他们这次掀动谣言,有意无意将定州宁州卷入其中,也许会另有想法,这次阮青竹之事,也许只是个巧合,但被我们提前利用,让定州入套。”
“这也许就是天命所归吧。”叶道源笑道。
“哈哈,欲成大事者,时也命也势也运也缺一不可,如今我们不是正好凭借这忽然而来的运气来造势吗?接下来,就看定州、宁州还有西州,他们这几个本相的眼中钉会如何应对了。定州陆零本相还不太放在眼里,但是飞云谷中高手太多,若是真个下定决心要帮助陆零对付本相以及晋安朝廷,这帮江湖上的亡命之徒高来高去,暗中行刺,倒是不得不防范一二。幸好本相早有所准备,招揽了不少武林人士效命。听说西州李罡也和本相有同样想法,特别开设了一个什么瑶光营,要招募武林高手,留作日后大用。”
“西州李罡深谋远虑,看来他也其志非小啊。不过毕竟是太师棋高一着,处处留有后手。那李罡纵有七十二变,也终归跳不出这五指山之覆。”叶道源大是佩服,真心赞道。
上官无妄微微一笑,目中却是寒芒隐露。
两人再闲谈一阵,叶道源告辞而去。
;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