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早，省城街道上低洼处的积水都凝固成了冰，空气干冷干冷的，两旁落光了叶的法国梧桐，光着灰白色的身躯，从车窗前一闪而过，远处的路灯还亮着，在薄薄的晨雾里眨巴着明亮眼睛，街道上偶尔能看见几个晨练的人和稀稀拉拉出城的车辆，整个城市好像个赖床的小孩，躲在温暖的被窝里迟迟不肯出来，没有半点白日的热闹和喧嚣，显得格外的空旷和安静，使人又觉增加了几分寒意。
宁厚家对这样的早晨似乎非常钟爱，他一边开车一边不停地夸奖牛雪梅：“还是牛市长英明果断，决策正确，如果不早一点出城，迟了也许要比现在花上几倍的时间。”伍笑华听后也随声附和。牛雪梅听到他们两人一唱一和的赞扬，心里并没有感到一丝的高兴，因为她的心还留在家里，她牵挂着女儿珍珍和两位花甲老人，如果自己不是副市长，她是宁愿街道上的人多一点，车子慢一点，甚至堵车，今天不走了，在家里再住几天，或者是不去了。她是这样想，但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幼稚可笑。她说道：“不是我英明正确，而是任务压头，不早不行呀。”伍笑华说道：“市长您不要太担心了，回去我们突击一下，压一压，省里来督查也不要怕，我们是全省的先进，省里也可能不会来督查我们，即使来督查我们，有什么情况，我给李局说一声就没事了。”牛雪梅听到伍笑华的话后，心里异常害怕，一个承担全市安全生产管理重任的安监局局长，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这是多么的不负责任，简直是对这一职位的亵渎。牛雪梅本想一板正经的严肃地教育伍笑华一下，但她想在一起工作还是随意一些好，常言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还是慢慢来吧，何况工作总不能百分之百到位，万一到不了位，伍笑华的办法也许还是应急之策。她想伍笑华与李守华如此随意，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试探性地问道：“伍局长，你与李局长的关系好像不一般。”伍笑华听后得意的回答：“是的，李局长是我父亲在瑰力矿务局的同事，又都是瑰量县人，是老乡，都是省煤炭学院毕业的，也是校友，他比我父亲小十九岁，可他们如同兄弟。他父亲李高诚是在抗战期间参军的老战士，在一次战斗中无情的炸弹夺去了他的双眼，他离开了部队闲住在老家，母亲马冬香家里出身不好，父亲是当地的一个富农，马冬香年轻时长得白白净净，漂漂亮亮是当地的一支花，政府为了很好地安置和照顾李高诚就到处物色人选，最后发现了马东香，认为马冬香是最合适的人选，就安排人去做马冬香的工作，说如果她同意嫁给李高诚就给她安排工作，吃国家粮，不当农民。她开始不同意，年龄李高诚比自己要大二十一岁，又是个残疾人，但是在那个年代，她的父亲马仁贵正天天在挨斗，她知道政府找她的原因，这样的事情谁家的闺女会同意呢？谁家的父母会同意呢？但是马冬香的父母和马冬香却不能不同意，不同意，就会被说成是不尊重老干，不拥护政府，自己的父母就会被斗得更厉害，为了父亲、母亲和家人，于是她一咬牙就同意了。李高诚听到政府的人说要介绍富农马仁贵的女儿嫁给自己，他没有嫌弃她的家庭出身而拒绝，他没眼瞎的时候看过马冬香的父母亲，知道马冬香的长像无论是像父亲还是像母亲都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何况这姑娘还比自己少二十一岁，既然是政府做了工作，他满心欢喜，没有推辞，爽快地答应了这门亲事。他们俩没有婚礼、没有客人，马冬香一个人在李高诚答应后的当晚就直接住进了李高诚的家里，马冬香嫁给了李高诚，政府把她安排到本乡供销社工作，父母亲也不像原来那样动不动就要拉出去批斗了。李高诚对马冬香疼爱有加，把她视为掌上明珠，马冬香对李高诚温柔体贴，李高诚被照顾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他乐不可支，逢人就夸自己的老婆好，在李高诚这颗大树下，马冬香一家的生活还是过得十分平静，没有人去打扰他们。马冬香一口气就给李高诚生下了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李局长是老四，最小，是李高诚和马冬香最喜欢的一个儿子，这样一大家子人，马冬香除照顾一家老少的生活外，还要工作，马冬香深感力不从心，她向政府提出不上班了在家专门照顾李高诚，要求政府每年多安排一些救济粮给自己，后来李高诚知道后狠狠地痛骂了马冬香一顿，并一再叮嘱政府部门的领导，自己绝不能搞特殊，他对政府部门领导和家里的人都这样说：‘为了今天的幸福生活不知死了多少人，我能活下来，政府帮我娶妻生子，还给我这么高的工资，比起那些长眠在地下的战友们我是够幸福的了，我们还要向政府提要求，那真是太不应该了，今后谁也不能再有这样的想法，提这样的要求，否则我就不认这个人。’马冬香看到丈夫这样执着也就再也不敢再提要求了，一家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来了，还在读初中的李局长就主动申请随哥哥姐姐，下到农村老家劳动，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那时，在农村做一天事就会记一天工分，一年下来还能分到不少粮食，拿到几百元现金。李高诚对儿女们这样不忘根本，安心农村，十分满意。他只要一听说儿女们满载而归时就会眉开眼笑，不停地夸奖：‘不错、不错，这就是我的好儿女，读书是学习，使用也是学习，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大有作为的，好好干。’
农村的生活是非常艰苦的，但李局长几兄妹还是非常能吃苦，哥哥姐姐因表现突出，加上又是老干的后代很快就被招工招干进了城，李局长看到哥哥姐姐们都进了城，工作就更加努力，十六岁那年就被招工到市食品站工作，这里与老家农村比较真是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那时是计划经济时代，食品站控制着全市的生猪收购屠宰和销售，干部职工每月只有二两肉指标，如果想要多买肉和想吃到猪内腑那就都要与食品站的人搞好关系，食品站是个好部门，李局长在那里最年轻，既勤快又灵活，很会眼眨眉目动。那个领导要肉或猪内腑站里都会安排他去送，站里来了领导吃饭，站长都会喊他去陪，领导都对他的印象都很好，虽然他只有初中毕业但相对那些土改干部就算是大知识分子了，他很快被提拔为办公室主任，这个岗位他很珍惜，学习更加努力，对领导和同事彬彬有礼，工作任劳任怨，无论是分内分外的是都会干得如丝如贴，站里上上下下都很满意，对他没有一个说不的，后来全国大学招生取消高考，由单位推荐工农兵上大学，实行社来社去，真是机会总是会给那些有准备的人，他就这样走进了省煤炭学院这个神圣的殿堂，一举成为了一名大学生，在学校里他应然保持着在食品站的为人风格和做事态度，被推选为学生会主席，学习之余他还勤练书法绘画，练就了一手漂亮的行书字。两年的大学生活很快就结束了，他被分配到瑰力矿务局。他背着行李带着自己的档案来到了瑰力矿务局人事科报到等候安排工作，当时局办公室正要招一位秘书，局长钟杰阶安排人事科长唐巧珠要尽快选调一名合适的人员。唐巧珠把当年毕业的大学生档案都看了一遍，其中一个档案袋深深地把她吸引了，那填写档案的字迹俊秀、漂亮、流畅。简直是一幅经人刻意设计的精致的书画作品，一看照片真是字如其人，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眼睛炯炯有神，年龄比自己的宝贝女少半岁，唐巧珠心动了，她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的一双儿女，老大女儿黄祝花，老二儿子黄祝福，老二已经结婚生子，女儿黄祝花真是让她伤透了脑筋，年纪已经二十六岁了，人是长得很漂亮，身材中等苗条，皮肤细嫩白皙，就是没有碰上自己心仪的男孩。唐巧珠有意通知李局长到她的办公室，她看后十分满意，小伙子长得比照片上还要精神，堪称美男子，心想自家那个挑瘦捡肥，吹毛求疵的女儿看后肯定是没得说的，就是不知李局长是否愿意，唐巧珠这个平常不苟言笑的科长在李局长面前慈祥温暖的母性尽显无遗。“小张今年多大了？”“二十五岁半快二十六岁了。”“找了朋友吗？”“没有。”“那好，那好。“唐巧珠听后有些喜出望外。”连忙接着说道：“按照这次毕业分配的原则是都要下基层，到一线去。根据工作需要，局领导决定要从你们应届毕业生中选拔一位能写材料的同志到局办公室工作，当然这位同志必须优秀，自己也要愿意，不过如果这次没有合适的，那就要等下一批或者是明年了，但是我刚才看了你的材料，你的字还是写得不错，在学校的表现也不错，又是学生会的干部，又是党员，材料应该写的不错吧？不知你有什么打算。”“感谢唐局长看得起，如果唐局长认为我能信任的话，那我服从唐局长的安排。”“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如果你愿意留在局办公室工作的话，我就向局长推荐你。在局办公室工作虽然比较辛苦，但如果工作突出不出几年就能够得到提拔重用，很多领导都是在办公室培养出来的，比在煤矿工作进步快得多。”“好，我愿意，谢谢唐局长关照。”其实李局长对唐巧珠早有所闻，她是瑰力市清平乡人，与自己隔江相望，她是瑰力江两岸出名的大美人，个子不高但身材匀称，白白胖胖，不知为何虽然在农村与其它人一样劳动但唐巧珠就是嗮不黑，总是像城里的姑娘一样白净细嫩。她家住在路边，父母亲很讲究，很热情，家里总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现在的政府那时叫人民公社的干部领导路过她家门口时，都会在她家里坐一会，喝杯茶，干杯酒，聊聊天再走。公社书记黄绩军对她很喜欢，当时公社广播站正缺一名播音员，唐巧珠年轻漂亮，嗓子又甜润，广播站的工作也很简单，早晚各开一次广播，一次一个小时，每次就先把开关打开，播放一首歌曲后，就说一句清平公社广播站今天第一次或第二次播音现在开始，快结束时就说一声清平公社第一次或第二次播音现在结束，一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工作很简单，对文化要求也不高，这正符合唐巧珠的条件。
由于下会议通知，开广播会，广播站也是黄绩军和其他领导经常光顾的地方，黄绩军是个土改干部，比唐巧珠要大十一岁，黄绩军的老婆刘洪芬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结婚多年没有生小孩，他想离又不敢离，如果离了就会被认为作风腐化，书记也就不能当了，自从看到唐巧珠后，他就心生爱意。唐巧珠能从一个农民成为一个天晴不晒太阳，雨天不淋雨的公社工作人员，对黄绩军是心存感激，一来二去黄绩军与唐巧珠就如漆似胶，正当黄绩军与唐巧珠欲罢不能的时候，一年的春天，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雨瑰力江发起了大水，刘洪芬座着一辆手扶拖拉机来清平公社看望黄绩军，拖拉机连人带车翻进了波涛汹涌的瑰力江，司机与刘洪芬被洪水无情地吞噬了，尸体都是五天之后才在下游三十里外的地方找到，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黄绩军因祸得福，不到一个月黄绩军就与唐巧珠正式结了婚，从此唐巧珠命运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每次推荐和培养女干部她都有份，先是担任文化站长，公社妇女主任，公社副书记，后来看到瑰力矿务局的工作条件和福利待遇比县里和乡里都要好，就与黄绩军商量夫妻俩至少要有一个人要想办法调到瑰力矿务局去，俗话说得好：“有梦想，就会有现实。”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唐巧珠顺利地调到了瑰力矿务局人事科，并座上了人事科长的宝座。
正当唐巧珠仕途一帆风顺，一路高升的时候，天有不测风云，黄绩军却遭遇了与他前妻一样的命运，一天他坐着一辆东方红牌大型拖拉机去瑰力市开会，由于驾驶员违章操作，拖拉机翻在路边的水田里，他被车压住，当场死亡，留下了唐巧珠和儿女三人撒手而去。儿女的婚事也只有她来操心了，儿子已经成家，女儿倒是她的心病，她也托人为女儿做过介绍，女儿就是看不上，这次她看到李局长全满了意，但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满意不满意。
李局长也是个聪明人，他也知道黄祝花的一些情况和唐巧珠的心思，他从唐巧珠对自己的态度就看出了唐巧珠要自己给她当女婿。他想要想高升就必须争取到局办公室去工作，这个职位有机会接触局领导，领导印象深，提拔高升的机会多，提拔高升得就越快，但要得到这个职位唐巧珠这位人事科长的话至关重要。夜幕降临后，李局长骑着自行车提着两瓶德山大曲趁着朦胧的夜色敲开了唐巧珠的门，唐巧珠看到他来了，脸上尽是笑容，黄祝花听到母亲对李局长的介绍，也一直在家等候，黄祝花一见到李局长，喜出望外，满心欢喜，话也特别多，唐巧珠看到女儿的表现就知道自己没看错，这就是女儿喜欢的类型，但他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她没有立即答应李局长，只是说：“小李呀，你的事我已经与局长说了，他们还没有研究，我还会给他们做工作，估计问题不会很大，就是一两天就会有结果，到时我会通知你。”“谢谢唐局长。”两天后唐巧珠就正式通知李局长到瑰力市矿务局办公室上班。
女儿的婚姻大事，唐巧珠自己觉得不好直接对李局长说，俗话说：“皇帝女儿不愁嫁。”如果自己与李局长直说岂不是掉了身价，她思来想去，想到了我的父亲，我父亲那时是黄益窿煤矿的矿长，与她的关系不错，她找到我父亲，把她意思向我父亲说了，我父亲也是个热心人，听后就满口答应做这个月下老人，我父亲找到李局长说道：“小李呀，我和你是老乡，你父亲我也认识，是个老革命，我很尊重他，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吗？”他回答说：“老人家去世已经三年了。”“哦。”我父亲遗憾地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年纪也不小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我给你做个介绍如何？”我父亲怕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就遭到李守华的反对，就立即补充说道：“当然我介绍的人不是一般的人，她是我们局里的大美人，唐科长的美女千金黄祝花。怎么样？”李局长听到我父亲说完，沉思了一会，就点头答应了。
李局长在局办公室工作的第二年就被提拔为办公室主任，父亲常常对我说李局长那时在局里是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工作也特别能吃苦，字写得好，文章也写得好。为了不断进步，李局长自愿申请到基层去锻炼。他来到了黄益隆煤矿，担任安全科科长，在黄益隆煤矿期间，他经常与矿工们战斗在井下一线，深得矿领导和矿工们的喜爱，第二年提拔为安全副矿长，后来我父亲调到瑰力市矿务局担任组织部长，父亲走后，李局长由于工作出色，顺利地接替了父亲矿长的职务，事情就是那么巧合，父亲当了瑰力矿务局主管安全的副局长后，李局长又接替父亲组织部长的位子，后来我父亲在一次井下检查时，由于突发心肌梗塞，抢救无效去世，他又接替了父亲的职务，主管全局的安全生产，李局长真是福大命大，他主管安全生产的三年期间，全局没有发生一起死亡事故，实现了三年产煤一千万吨，安全生产一千天，引起了上级领导的高度关注，当副局长三年就提拔为瑰力矿务局局长，他主政瑰力矿务局后，也是生产红火，平安无事，产量直线上升，矿工们工资年年递增，心里都乐开了花，提到李局长矿工们都是赞不绝口，拍手称赞。两年后，省里成立煤炭安全生产监察局，李局长因工作成绩突出就调到省里来了，安监局成立后他被任命为安监局长，他对我父亲很尊重，对我也很关心，对我们瑰力市也很关心，今年我市被评为全省安全生产先进单位，还不是靠他的关照，我们一要好好感谢他。”伍笑华说完脸上的表情既骄傲又自豪。牛雪梅听完伍笑华关于李守华神话般的故事后，明白了在表彰大会上，秦省长在给自己颁奖时李守华那诡秘的眼神的含义，也明白了伍笑华内心自信和做事敢作敢为的力量源泉，也感觉到自己心里就像车窗外的晨雾一样朦胧一片，真不知雾里有何物？是真？是假？是虚？是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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