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在坍塌建筑的碎石堆中,安娜从远处了望着巴别塔的废墟。
随着最后一名诺亚消失在立在空间之中的“黑色大门”中,像是出现的过程翻转倒放,“大门”的上下边缘向着中心收拢闭合重叠成一条黑色的直线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伴随着阵阵犹如耳鸣一样的“嗡嗡”声,以及体内气压像是在推挤眼球与耳膜一样的鼓胀感,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的紫色金属巨兽盘旋着退回了黑暗漩涡之中。紧接着黑暗的漩涡越缩越小,直到最终消失不见,只在安娜的鼻腔中留下了一股好像树脂被加热后的奇妙味道。
诺亚应该都已经不在了吧。
即使并不知道方舟以及空间移动的概念,但亲眼所见的现象还是能让安娜把握目前的状况。在碎石堆中深吸了口气,安娜起身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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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最近脑子中都在想着伊斯特的事情,安娜一直都有些精神恍惚,所以直到骚乱蔓延进她所在的宅邸,才留意到外面的喧闹。
她从屋子里出来时,正看到院子里的武器库被打开,几名守日人一边为家仆们分发着武器,一边狂热地大声宣讲着什么。因为场面混乱,安娜没有听清具体内容,不过“反抗”、“革.命”、“自由”之类的关键词倒是清晰无误地传进她的耳中。
这样就足够了。结合外面隆隆作响的马蹄声,以及随风飘荡的滚滚浓烟,一个在半血当中等同于禁忌却又在历史中付诸实践过五次的词组浮现在安娜的脑海之中——
叛乱战争。
没有加入到已经被激.情冲昏头脑的半血当中,安娜趁着混乱,转身跑出了小门。
为什么要逃呢?和诺亚相比,院子里的半血们才是她的同伴不是吗?而且即使从安全方面考量,和武装起来的多数人待在一起不是比混乱的街头要好得多吗?
理性地思考,她当然更清楚最佳答案,只不过本能却驱使着她奔向另外的选择。
什么诺亚和半血,压迫与反抗,她现在都不想再去思考。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乱之中,她只想赶到那个女孩身边。
那个女孩即使在奔赴将要囚禁她一生的牢笼前也在为安娜今后的安全做着考虑,可是安娜却连女孩想要得到的答案都没有给她……
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以为是自己在照顾对方,可是回头看来,离不开那孩子的温暖,一味索取而不自知的不正是她自己吗?
我真是太差劲了……
后悔与自责驱动着安娜的脚步向着巴别塔奔跑。
紧接着就是一阵地动山摇,还有神话传说中也从未提及的恐怖触手撕裂大地,在城市中肆虐。因为躲闪不及,安娜被掀起的土浪高高抛起,在落回地面时失去了意识。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城市已是废墟一片。
大概是落地时的冲击造成了轻微脑震荡,恢复意识的安娜感觉有些头晕,身上有些微擦伤,不过除此之外,她也没受到更加严重的伤害,应该是拜落点正好是翻起的泥土所赐。
在灾难当中,失去意识还能捡回条命,不得不说安娜的运气很好。
简单查看自己受伤情况后,安娜继续前往巴别塔方向。
虽然视野当中已经看不到高耸的巴别塔让她心中一沉,不过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就不会放弃,不,应该说这种情况她更要赶过去救那个女孩。
当来到巴别塔不远处时,废墟上成群的诺亚进入到她的视线之中。熟悉诺亚性格的她自然不会在此时撞上去送死,所以她便躲在远处观察进展。
能被她的族人们救出来也好,而且作为牢笼的巴别塔也塌了……
趴在碎石上,安娜衷心为伊斯特的平安无事祈祷着。
接着,回到本文开头的部分,方舟出现,诺亚撤离,而安娜却至始至终没有看到她所期盼的那个身影。
为什么没有发现伊斯特?
她已经逃出巴别塔了吗?还是没能逃出来呢?
诺亚没有收敛其他留在城中的族人尸体,如果诺亚发下了掩埋在碎石下的伊斯特,而女孩却已经遇难……
不不不,不要想那么不吉利的事。
来到巴别塔的废墟上,安娜奋力却漫无目的地翻动着沉重的石块,就像想要搬起犹如铅块一样压在她心中的那个不详念头一样。
“是诺亚急着逃命才没有仔细救援的,就是这样,伊斯特大人一定还在下面……伊斯特……她还平安无事,只是被石块压住没法动弹而已,所以我必须得救她……”
像是在为自己打气,安娜自言自语着,纵使白嫩柔软的手掌被尖锐的碎石划破也毫不在意。
即使是坍塌后的巴别塔也依然无比庞大,安娜明白就连那么多的诺亚都没能在这里有所收获,只靠她一个人要想把这片废墟翻个遍无异于移山一般的困难。可是她却无法停下自己的动作,她已经错过一次向伊斯特表述真心的机会,她不想再错过第二次。
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
“你在干什么?”
身后传来的声音叫停了她的动作。回过头,四名黑发红眼的半血正站着废墟下望着她。
四人都是男性,穿着只是普通麻布衣服,是迦南城的半血家奴最普通的打扮。不过在他们手中却拿着身为家奴绝不该持有的工具。
弯刀在阳光下反射着雪亮的光芒。
刀锋很干净,应该只是被叛乱的守日人分到手中还没有参与过战斗。话说回来,诺亚都已经撤离了迦南,即使拿着武器他们也没有战斗对象,更何况,假如真对上诺亚的话,凭这些家奴所掌握的武技水平,他们也不可能活下来。
不能告诉对方自己的目的。长久以来压抑的憎恨已经点燃,如果被这些无处发泄仇恨的反叛者知道废墟下掩埋着一名受伤的诺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可想而知。
安娜快速思索着该如何应付下方四人。
说自己想要偷窃埋在废墟下的值钱物件能蒙混过关吗……
“喂!注意你后面!”
没等安娜说出构思好的搪塞借口,四名半血突然望着她的身后脸色大变,其中一人大喊道:“快下来!”
下意识的回过头,眼前景象让安娜的皮肤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在废墟中心,被诺亚翻起的几块巨石上,沾满了乳白色的胶状粘液。安娜一开始就有注意到,只不过把它当做巴别塔里被压坏什么东西而没有在意。毕竟这些恶心的粘液实在没法跟她想找到的人产生联系。
此时这些被她忽略的粘液仿佛产生了某种剧烈的化学反应,正一边冒着泡沫一边增生着自身体积,而且随着这些反应的进行,乳白色粘液蠕动翻涌着淌下巨石,犹如正在一个统.一的意志支配之下,在地面上汇聚起来。
警戒着这番诡异的变化,安娜快速跳下废墟,四名半血很绅士地自发护在她的身前。在同族意识上,半血显然要比他们的诺亚“父母”表现得更加团结。
乳白色粘液已完全聚集到了一起,体积比之前要更加巨大,其高度甚至和安娜的身高不相上下。像是橡胶一样的粘液扭转拉伸着,从下面观察,很明显可以看出这个粘稠的怪物正在将自身形体向着人形变化。
随着它体表上的泡沫炸裂,一股怪异的甜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这股味道既像是腐烂的水果味,又像是另一种来源更加不祥的气味——
“是尸臭味!”
一名半血低声说着,脸色欲呕。
连同安娜在内的五人对这种味道都很熟悉,毕竟身为诺亚的家奴就意味着他们常常要和杀戮与死亡相伴,处理尸体也是他们份内的工作。而所以他们都清楚,当尸体腐烂到一定阶段时散发出来的就是这种如同烂水果的味道。
即使是再迟钝的人此时也该能意识到废墟上形体越来越清晰的那“东西”的危险性。
“那什么鬼东西,真恶心!我们先离开这儿!”
半血中的一人喊道。
“我,我早就想,想走了!可,可是身体,动不了啊!”
而另一人则脸色铁青地回话道。
的确,安娜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僵硬。
膝盖就像锈死,肩膀如同冰封,脊柱仿佛石化,视线宛若落进沼泽一般被牢牢地吸在废墟之上那个白色人形身上——
变化已经结束,少女苍白而美丽的裸.体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
微风拂动,雪白的发丝轻盈飘扬,尽管有所变化,但绝不会认错的熟悉脸庞就在安娜眼前。
“伊斯特……”
像是一尊石像呆立在碎石堆下的安娜艰难地吐出少女的名字。
这就是她想要找到的人。
不管出现的方式有多恐怖诡异,不管对方形象的改变有多巨大,安娜依然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她想要拯救,想要陪伴,想要报答的人。
视线被牢牢锁定在少女身上,安娜感觉在她的视野当中,除了少女的身姿以外,其他一切映入眼帘之物全都开始变得模糊而失真,恍恍惚惚的,就像在夏天透过炉火而看到的摇曳着的景象一样。
若有似无的低语声在她的耳畔响起,无法分辨出低语的内容,性别,甚至来源是个体还是复数。
像是把烂水果味,铁锈味,花香味与焦糖味混合在一起的复杂味道萦绕在鼻尖。
仿佛蛞蝓一样湿滑黏腻的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在她的皮肤上游走着。
安娜不知道自己感知的错乱究竟是单纯的幻觉,还是与身体被禁锢住一样来自于未知的力量。
“啊,为什么我看到的东西都在融化?!”
“滚出我的脑子,不要再唱了!!!”
“好浓的香味,我快呼吸不上来了!!!”
“有谁在掐我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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