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是宽宏大量之人,遭受一番屈辱过后,也能展露出一笑泯恩仇令人敬佩的胸襟。
也没认为自己就是心底純善不含机心的君子,他还只是个少年,为了守护那个让人心安的山村,敢和荒山里虎豹斗狠,总是满身刀伤剑孔仍敢狂杀百里的悍徒。
他知道他从来就不是清清白白,手上也不是干干净净,那些血迹也会让这个少年在暮色时沉默,也会让他在噩梦里惊醒。
可他不能退,若是他退却了,大伙怎么办?卸甲台又会遭受什么?
多年的经历早就让他有了超越同龄人的心智,不然那个生来就是万人敌,杀人如撕纸的韩山虎却唯独对他马首是瞻,甘愿独闯南荒。
对于王行的那般折辱,他也选择了不闻不问,他是在怕,怕生恐自己走错一步,就再也无缘那枚未必会有的长生药。
可散修间的残酷现实,不得不让他明白,他首先要活下去,才可能达成他的目的。
十年,他要从散修到内门,而进入内门,散修要达到养气九层境,在那个贫瘠的山村,他苦修不辍四年才进入养气二层,十年,对于苏惑的天资来说,卑微的如一粒尘,让人可怜。
停笔休憩的唐老头出来看看药草,瞧见苏惑黯然出神,祥和的打趣笑道:“在想暗恋的姑娘?”
苏惑摇了摇头,随即就将在山脚下遇见的事情说了出来。
唐老头一愣,神色有些发苦,“是赵元那孩子吧?当年也是我看着进这第七峰的,一直勤勤恳恳,想要修成个样来,只可惜天资不允,这么多年才养气三层境,谁能想到会因为一瓶固元丹,送了性命。”
说道这里,唐老头一顿,有些悲悯,“只怪这孩子命苦,这些日子顾羽堂和武大昭闹得凶,他不该偏偏在这时候触了武大昭的眉头。”
武大昭就是那个自称武爷的虬髯汉子吧?
“顾羽堂一心整顿第七峰,武大昭也想将这化为己有,这第七峰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辛苦跑来太岳的人会送了命?”言语之下,甚是唏嘘。
苏惑沉默良久,才望着远方问到:“想过会到世俗么?”
“不回了。”唐老头哀伤的擦了把脸,“年轻那会没有宗门依靠,却也想着修成了人物,一味的逞凶斗狠,拼了命的抢,拼了命的杀,可最后呢?老婆孩子都让个仇家杀了个一干二净。真像这场秋,风一过,全都落了。”
苏惑没想到这个懦弱到连句硬气话都不敢说的唐老头,会有这么一段伤心过往,“后来呢?”
“后来啊……”唐老头仰着头,望着天,一条皱纹似是一道苦难的脸忍不住痉挛似的抽动着,“后来,我把那仇家震碎了气海,让他眼睁睁看着亲朋好友一个一个死在他面前,我以为我会很快意,可看到仇家和我同样悲痛的神色,我却一丝快意都没有,我知道,我无论怎么做,我的妻儿都回不来了。”
唐老头摸了摸苏惑的头,一向警惕的苏惑却没有阻挡这只老手,“我那儿子就像你这般,消瘦的像个书生,要是我不作恶,他是不是会考个功名,娶个如花似玉的闺女,一辈子就这么无忧无虑,安然老去……”
唐老头早就红了眼角忍不住滚下一滴老泪,“于是,我进了太岳,我不想修行了,靠着这座灵山多活了两年,多想他娘俩几年……可我又怕我活的长了,让她娘俩等太久。”
说道这里,唐老头那一直以来都是和善孱弱的脸上,陡然冲出一股从来未有的睥睨傲气,“所以,我封了周身经脉,让自己这一甲子修为再也不会精进。我宁愿受人辱骂、训斥、毒打,这又有何妨?谁没父母双亲,谁没有亲朋好友,我何苦再生杀戮,再添一道孽怨。”
苏惑一脸不可思议的转过头,看着身边这个慈祥的老头,这是何等魄力,自断仙途?可一转念,若是卸甲台成了废墟,自己怕是也会如唐老头一般吧?
“当年前辈是什么境界?”能自封经脉,让苏惑有些好奇。
唐老头眼神深邃的回忆着,而后语气缓慢却如惊雷般劈在苏惑脑海,“第二峰、第四峰、第七峰、十一峰、十二峰,五峰聚在一起,我可一手屠之。”
苏惑满是震撼的看着这如陈老爷子般平凡的消瘦老头,竟有这等骇人手段,这还是六十年未曾精进的实力,若是这六十年不曾荒废,岂不是说散修十二峰也难以阻挡这个老人?
“前辈……”苏惑不知道唐老头竟将心底的事都说给他听是何用意,想问是否有长生药存在,终究有些戒备,没有贸然问出口。
“说这些,只是不想你走我走过的路,你孩子从进山门,心底就藏着一股凶烈的戾气,是我平生未所见,怕你走错。”
苏惑不禁沉默良久,即便唐老头所言让他深有感触,可真的被人阻拦,他还会留手么?苏惑不停的问自己,而后心底喃喃,“那就做十年的恶人吧,反正你也不干净。”
;“我要走了!”唐老头似乎知道劝说不动苏惑,语气有些萧索,“我知道你或许有你的苦衷,可你的境界还是太低了,我不是劝你一味的假仁假善,而是对的起本心,等你过了诸多岁月,再回首时,不要像我这般悔恨就好。”
“前辈要去哪里?”苏惑一愣,脱口问道。
“镜州”苏惑分不清此时唐老头的脸上究竟是何等神色,害怕亦或是期待,“那里有座宗门的灵石矿,我看管些炼矿的仙奴,那里……离她娘俩会近些”
不敢回世俗那片故土,却惦念着不知多少里外的孤坟上是否荒芜,这气氛哀伤沉闷的让苏惑说不话来。
“还有几日要走,,”说话间,唐老头不是才储物袋,而是从怀中取出那方他视如珍宝的黑色小砚,巴掌般大小,通体黑的发亮,似是被唐老头洗过,干净的很,“这是当年偶然碰到的一个说书老人赠与我的,今日就送给你吧!”
“这是前辈的心爱之物,我哪里能要?”
不等苏惑推辞,那小砚已被唐老头抛在他的掌中,“咱爷俩相识一场,全当留个念想,日后看见,也能想起我说的话。”
这黑色小砚别看不大,但一入手却分量极沉,可转瞬间却轻如鸿毛,随之,苏惑的心脏在这瞬间猛然“砰”“砰”激荡,全身血液都似乎澎湃起来,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苏惑正在惊奇间,对于苏惑身上发生的这一幕毫无所觉的唐老头,开口道:“你境界太低,就这么走,终究是不放心,这几日就指点你些修行法门,省的你再走弯路。”
听到这句话,苏惑的心再次澎湃起来,能让六十年前就无敌于散修间的唐老头指点,何愁这十年进不了太岳宗内门?
隐隐间,苏惑已是万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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