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步入青春期以后,我无数次地对社会信息传播的速度进行了感叹。一传十十传百,可我才不管是谁传出来的,我也不管为什么要传出来这个消息。我此时已经认定,我从此以后与这些乱七八糟再无瓜葛。
“我没当真,因为我想通了,呵呵。”我回复。流言止于智者,谈话止于呵呵。的确没什么好谈的,我还能回复什么。我把纸条传回黄云晴那里时,黄云晴用怀疑与怜悯夹杂在她的眼神之中。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眼神。
我认定,一个人能同时被人不相信和可怜,那么这个人是可悲的。
下午四点,班会时间到了。
我想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极其的亢奋,有野心的已经在规划着自己的职业生涯,没有想法的在看着热闹,甚至有人已经在为谁将会是最后胜出的男班长人选开始下赌注了。
“可笑。”我自己在心里说了句。
老柯的说话作风还是像家庭妇女一样,听起来像话家常,让听着觉得有些冗长。
“看这两天来,咱们班吧,出了这么多事情。首先我觉得,一个人要是想解决事情就得先学会做人,要像先学会做人就更要学会怎么做一个学生。既然要做学生,就要干学生该干的事,说学生该说的话。学生不该说的话,不该干的事就不要那么接触。到最后啥事都没解决成反而还能害了自己……”
现今当年那些话我是真心记不住了,我当时的心情也没心听老柯那“淳朴”的开场白。大致意思就是从军训开始到当天与其他班以及与分部普通班的大大小小摩擦大致概述了一下,然后对近期案件的两名主犯马志和林江蕙进行了一番冷嘲热讽。
最后很不搭调地说:“行了,既然班里有这么多事,我也不说什么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废话就放一边了。好了,我们开始今天的竞选吧。”站在老柯的角度,她其实是想用“七狼八虎”的人闯出的一次次的祸来在选举之前鞭笞一下跃跃欲试的他们
然后老柯一人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下了班委的职位,一共有15个职位需要竞选。
——15个班干部,全班总数36个人。后来想想这也很正常,一定会有人挂着虚职。我记得后来看过很多教育新闻里面说,某某地区的某某学校的一个班级里,一个班都是班干部,他们的班主任老师美其名曰让每个人都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实际上无非是“弼马温”、“安乐公”一样的称号。
写完之后,老柯便说:“好吧,现在开始想说你自己想竞选的职位,进行一下表态。谁先来?”
我双臂抱头趴在桌子上,却觉得教室里比昨天晚上的寝室寝更加寂静。
一抬头,所有人都在盯着我。
所有人都在盯着我,所有人的表现却都不相同。萧全斜着眼睛,貌似面无表情,却鼓着腮帮子;官恩婷蹙着双眉,带着急切对我唇语:上啊,上啊;黄云晴睁大了汪汪的双眸,紧紧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倪鲲脸上挂着僵住的笑,但是却好几次都想站起来,但是想想以后又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王冠一则是在把目光在我、萧全和官恩婷身上来回地跳跃着。
其他人我都没去注意,我仍是把下巴放在叠起的双臂上盯着黑板。
没一会儿,邹乐群说了一句:“前任班长先说呗。”接着马治林江蕙跟风,接着郑丸子丸子跟风,接着班里各种跟风,起哄让我先上讲台说两句。老柯一看这阵势,便也鼓动我上去说几句。
我便站起身深呼吸一下,然后走上讲台。
“嗯……大家既然想让我先说,那我就说两句,咳咳……”
“我戴俊森呢,我来到同恩国际班之前,一直以来都是对班干部这三个字看得不是很重,也对当班长不是很了解,是第一次做班长这个职位。在之前,我虽然一直都在当班干部,但都是一些其他职位……我在当这个班长期间,的确经历了很多……我这个人在初中的时候——像黄云晴凤天啸他们都知道——用大白话说就是,‘不太会来事儿’,我也知道我性格里有很多不合群的因素在内。所以我在当班长期间,柯老师教会了我很多,副班主任柳老师教会了我很多,你们大家呢,也都教会了我很多。我不得不说一句,我们这个班级是一个有爱的班级。相互之间就像家人一样,都是兄弟姐妹,柯老师和柳老师都是我们的家长,我之前是做大管家的,做的有我觉得尽力的地方,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所以呢,我在这里,要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与鼓励!谢谢了!”说罢,我鞠了一躬。
我不知道他们每个人在看到我鞠这一躬时候,脑海中飞过的弹幕上写着什么,可我能顾及出来,我鞠下一躬的时候,全班人的表情都很杂、是不屑、是惋惜、是讽刺、还有事不关己。
“我接下来在我们这个班级里呢,我还想给大家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我竞选的职位的,是学习委员。我应该选择一些我擅长的事情,我希望大家与我共同努力,在国际班的这三年里,给自己一个份满意的成绩单。希望大家支持我,投我一票。”
我话还没说完,所有人都愣住了。
难道他们以为我一定会抱着这个班长的职位不放么?难道他们以为我真的那么相当这个众矢之的?没错,我做的决定和承诺,我就一定会去实现。我话还没说完,班里已经开始变得嘈杂起来,各种交头接耳。我想谁要是在这儿开博/彩公司,猜今天“班委大选”作为赌/注内容,并且把“戴俊森一定会抱着班长这个职位不放”这项的赔率放到最高的话,开奖之后第二天公司老板一定会成为第二个李嘉诚。
我在交头接耳中结束了我的讲话,然后接着回到座位上拿出电子词典,开始玩困兽斗。
困兽之斗。
后来有人说,我这么做,是为了博同情。我从头到尾去找萧全表示我要推选萧全,到那天晚上故意不说话弄出一副可怜的架势,甚至到那天真正竞选时说的这些话,都是与刘玄德哭赚川蜀一样的计谋。
——这样的计谋,我不需要。
在狼窝里,是保命重要,还是让一群想吃掉你的狼同情你重要?或者,还是你想变成狼重要?
所以,当时,在这个丛林之中,已经近乎赤手空拳的我,只能选择从狼窝里爬出来,在丛林边上待着。我没法选择留下,否则光着身子的我只能成为美餐,连骨头渣滓都不剩;也没法选择让他们理解我,那绝对是与虎谋皮。
我走下讲台,倒是舒了口气。我选择当个学习委员,没人会反对我,相反,我想他们反倒会支持我。罗马共和国末期,在看到亚历山大里亚城的战火纷飞之后,在看到已经吞掉马克·安东尼和克里奥帕特拉。野心勃勃正想登基的屋大维·凯撒和他的那支部队班师回朝之后,元老院威望最高的老将军雷必达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交出军权,做上了一名大祭司。当他交出鹰旗而拿起法杖的时候,他那时的心情应该跟我是一样的。屋大维的军士们的心情,也会跟“七狼八虎”是一样的。只不过“七狼八虎”,没有罗马铁骑那么的崇高。我回到座位上,只是继续趴在桌子上。过一会一定会是写选票时间,我便漫不经心地写着选票。“班长”那一栏两个位置,我很果断地填上了“萧全”、“官恩婷”;而在“学习委员”那一位置,我则写上了“戴俊森”。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在班级的竞选选票上,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
班长,这个在学生之间充满诱/惑的词汇,在你有足够机会可以接近这个位置的时候,怎么有人可以说自己对它毫不看重?
接着,先后站在讲台上的倪鲲和王冠一都十分激昂地宣誓、陈述着、然后表态……
选举活动在进行着,时间也一分一秒地过去。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萧全并没有走上讲台去,他只是皱着眉头看着讲台。
在之后三年里,萧全跟我再也没有对当年这件事情发表过直接的想法。
只是很久以后有一晚上,寝室里只剩下我跟萧全之后,萧全跟我说过这么一句话:
“你能叫我一声大哥,我就一定不会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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