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年的秋去冬来,在我的记忆里是晦暗的,是千疮百孔的。
如果那是一段文字,一定是空乏而痛苦的苍白呻/吟;
如果那是一幅画,一定是后现代主义画家笔下充满冷色调的宣泄;
如果那是一幅摄影作品,一定是灯光师在前一天晚上扔掉了大部分聚光设备、而摄影师也用着黑白镜头自暴自弃;
如果那是一部短剧,那它一定是一出悲剧,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做“伤离别·冬季”。
那一周里,在我演完独白汇演之后,我好想就没做过什么对的事情:用饮水机居然能因为用力过猛把水龙头拆了下来、刚冲好的咖啡忘了给水杯盖上盖子洒在地上把自己的脚烫得红肿、去教导处本来要交班级日记结果带过去的竟然是自己的课堂笔记本、自习课加辅导课去错了办公室还找错了老师、而写卷子的时候竟然把自己的名字写成了别人的名字……
“……Katherine_Dai……我都不知道你改了名字了,嗯?Alex?”Moseby老师略带一些讽刺意味地开着玩笑说道,毕竟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黄云晴给两个外教留下的印象真的不是很好。
“I_am_so_sorry…”我一时之间充满羞愧,所以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然而我就是为了离开的那个人的时而放空式的消极避世、时而不让份子的凌厉直爽泼辣而着迷。
当我站起身,走到Moseby面前的时候,我的脸上的表情一定是满目萧然的,所以Moseby跟我四目相对的时候,他收起了自己的讽刺而嘲弄的笑容,然后叹了口气说道:“It_is_OK,for_you_got_the_highest_score_of_the_css.”
我接过那张只是被扣了两分的卷子,淡定地看着上面写错的那个名字,然后静静地把卷子塞进桌子上的档案夹里。
有人说我这是心不在焉,有人说我脑子进了水,可他们根本不懂,我的大脑只是暂时停工;而我的心脏,似乎早已飞走了。
我记得《奋斗》里当米莱形容自己被陆涛抛弃的时候,她引用《呼啸山庄》里的一段话来形容自己那时候的心境:“如果你还在这个世界存在着,那么这个世界无论什么样,对我都有是有意义的.但是如果你不在了,无论这个世界有多么好,他在我眼里也只是一片荒漠。而我就像是一个孤魂野鬼”;
而现在,我也体会到了这种感觉。因为黄云晴突然地渺无音讯,周围的一切事物彻底被改变了。从那天以后,在自习课上无论周围有多喧闹,在我的躯体里我却只能感受到死亡一样的安静。周围的打闹、嬉笑、低俗笑话、爱恨情仇,一瞬间似乎都与我无关。而说道一瞬间,有时候觉得应该是过了几个小时,一回头看着教室后面那个圆滚滚的、质地已经开始发黄钟,却发现才过了五分钟;有的时候觉得应该刚过了两三秒,却早已是上完了两节自习课。从那时候,我开始在课堂上睡觉,明明觉得一天天到晚什么都没干,但就是累,异常的疲惫,从心底散发至全身的,根本抑制不住。有人叫嚣着给别人打断一条胳膊,有人哭泣着说自己不被人理解,有人在上课时候偷偷吃着零食,有人趁着下课找到没人没有监控器的角落开始接吻,这一切的一切,在我的世界里瞬间成为了路旁的广告牌,摆着多余,但是如果没有还觉得空荡。
在这冰天雪地满目疮痍的同恩分校校园里,所有人都在没心没肺地活着,而我,清醒着,却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别无病**了,好吗?”
这句话,在那时候,萧全也好、官恩婷也好、林江蕙也好、倪鲲也好、洪远天也好、韩振方吴津凤天啸车思浩熊新宇龙川宇柯若安柳静章江……似乎所有人都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好像真的病了,这种病不比胃痛折磨人,不过我患上的这种病叫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很长时间不见的胃痛还是又犯了。中午的时候所有人都离开教学楼去吃饭,在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之前就一直难受着。吃了两片胃痛宁,又喝了一杯养胃舒冲剂,我便趴在桌子上,将脸冲着窗户假寐。稍稍躺了一会儿,觉得胃不痛了,一股难以忍受的饥饿感又从腹部冲向大脑。人生似乎就是这样的,一个痛苦接着一个痛苦。
我拖着备受折磨的身体,打开了饮水机做热水的开关,然后走到供销社,买了一包苹果汁饮料粉,一包雪菜和一碗红烧牛肉面。我拎着东西走回教室、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却看到了桌上多了一件用礼品包装纸包住的包裹。
我撕开包装纸,里面是那张周杰伦的CD《魔杰座》。的确,这个专辑一直是我很想要的,我和同龄人一样,都中了周杰伦的毒,尽管那时候网上早就有流出版本的各种歌曲。
我翻过来看着专辑的背面,一张卡片纸贴在了那里。上面没有署名,只是写着:“送给你的,圣诞快乐。”
我扔下手里的食物,拿起CD就往外冲了出去。那张卡片纸不需要署名,只凭着字迹我就能知道那是黄云晴送给我的,只是为什么她不多等等我让我再和她见上一面?难道她正好就在我去了供销社的时候走进教室,放下CD就离开了?亦或者是她一直躲在外面,就是要趁着我离开以后把东西放在我的桌子上?——我一边在大脑里不断地想着为什么她既不出来见我也不联系我,一边疯狂地在走廊里、楼梯上、操场上、校园里拼命地奔跑着,嘴里一边大喊着她的名字。我脑海中有种错觉,似乎她就在我身边,但是我就是找不到她。在过去的三年多里,我和她不断地错过、错过、错过,这一次为什么特么的还要这样!
我和她的故事,似乎就是擦肩而过的故事。故事发展到了这里,我依然无能为力。
北风灌满了我的衣服,已经结了冰的落叶打在了我的身躯。我手里捏着那张CD,俯着身子对着校园的大门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而皑皑雪地上,似乎从未留下过任何踪迹。
那天中午,S市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在七星山山脚下的那座校园里,有一个身高一米八五的衣着单薄的男生,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一张CD塞在自己怀里,在校园里一步一步地走着,看着漫天大雪,狠狠地咬着牙泣不成声。这一幕看起来或许着实可笑,但是那时候,我已经差不多有四五天没有笑出来一次了,哪怕是敷衍地假笑。
不要你离开,距离隔不开,思念变成海,在窗外进不来;原谅说太快,爱成了阻碍,手中的风筝放太快回不来;不要你离开,回忆划不开,欠你的宠爱,我在等待重来;天空仍灿烂,它爱着大海,情歌被打败,爱已不存在。
那段时间,我彻底变了一个人。我不再矜持,不再掩饰。如果你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如果你讨厌我、或者你找我的茬,那咱就等着机会,咱俩打一场或者吵一架,看看如果是面对面的话,究竟是谁更有手段。我开始歇斯底里,开始骂骂咧咧,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冲着他们大吼,而且谁都敢骂,别说七狼八虎,就连萧全和官恩婷、所有班主任、还有章江以及校长副校长我都敢骂。因为我骂人向来不带脏字,之前也从来不这样,所以他们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懵掉。我心里也害怕他们会对我怎么样,但是怒火一上来,什么丛林法则,我去他麻痹的,全都抛到九霄云外。“戴老板疯了。这回彻底疯了。”我好几次不经意间听见班级里的那些平时比我混不吝得多的人,在私下议论的时候这样说。他们应该说的没错,所以那时候,所有人对我的态度,都是能避开了就避开。
一个跟我彻底没避开的是倪鲲,我猜他是故意的。
从黄云晴离开以后,我身上体现出的种种不正常早就让老柯开始未雨绸缪。因此,她口头上给了我一个所谓的“假期”,然后把写班级日记的任务转交给了王冠一,把管理班级纪律问题的责任和权力移到了倪鲲的手里。两个人其实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王冠一倒还好,因为一直以来成绩还都不错,所以班级里一直称他为“副学委”,把写班级日记的这样不疼不痒的任务交给他,大家倒是都没有什么想法;而倪鲲就不一样了,他一直以来相当班干部的行为都太明显了,但是他学习成绩一直在中等状态,为人又有点偏激、狷介,再加上之前因为甄苡仙的事情跟七狼八虎产生了很大的冲突,自傲且德寡,这样在国际班这种复杂的环境里自然是难以服众。
作为他的兄弟,我当然希望他可以出头,哪怕是从我手中分出去点权力都行。然而从上次我在天台对着他痛骂一顿之后,尽管最后他表示不在意,尽管最后他和洪远天还是消除了一定的矛盾,但是从那一刻开始,我便发现我和倪鲲对待事物的想法差距越来越大,三观上的差异暴露的也越来越大。比如对黄云晴的看法是,倪鲲一直觉得黄云晴是在利用我,证据就是黄云晴对倪鲲说话的时候,处处都是带着刺的;再比如自从上次七狼八虎包围着他威胁他之后,我一直再对他说,面对虎狼们的时候尽量要忍着,倪鲲却对此不以为然,所以他一直在对着七狼八虎下绊子,包括他做老柯的“密探”也是因为这个;他还说自从那次之后,洪远天和马治、熊新宇、童远航等人走得越来越近,他对此很愤怒,多次表示想用很强硬的方式跟洪远天“唠唠”,还威胁我说不要和那群人“同流合污”,可是他自己却一直在找着机会跟萧全套近乎——而那天晚上打架的事情被他告密给老柯的那一幕,我还历历在目。
当我发现这些事情的时候,再加上从黄云晴走后,我的情绪就一直不稳定,我开始感觉到越来越累——黄云晴依旧没有联络我,而跟白梦妍之间的绯闻却从没停息,更何况苏丽栀还坐在我身边,此时此刻,期末考试也要邻近。所以对于倪鲲和七狼八虎之间的事情,我索性采取袖手旁观的态度。每次自习课上,我都是带着满身的疲惫,坐在座位上勉强翻开书,然后看着坐在讲台上的倪鲲跟七狼八虎之间你一句我一句这么斗着嘴——可这却也被他说成偏袒:“戴俊森,你究竟是不是我兄弟?”
“啥意思啊?我特么这事儿唬过你么?”
“那小熊、老马、邹乐群那帮人跟我哔哔的时候,你特么为啥不帮我?”
“……你叫我怎么帮你?”我看着倪鲲,“老柯明确说过给我现在‘休假’,你让我怎么帮你?你不会真以为具体到底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吧!”
倪鲲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我看着他脖子上已经气的暴筋,但仍然没有安抚他,我接着说:“我自己都没跟他们吵过架,你说我怎么帮你?班里的事情,我看你是我兄弟我才告诉你,我现在啥事儿都不想管。你是我兄弟,遇上事儿了我不会不管,但惹上的事情我怎么管?过了这学期,我特么还能不能是班长都不好说,这你心里明镜似的,到时候怎么办还不是全靠你自己?”
说完这番话,我自己是痛快了一点,但我完全没注意倪鲲脸色铁青然后眉毛越拧越紧的意思。可我很快就发现,倪鲲开始把对准七狼八虎的准镜,彻底地移到了我的身上。自习课上,经常谈天说地肯定是违反纪律规定,但是借根笔要张纸这样的小时肯定避免不了,而且谁都不是小学生了,想着估计也不能以这种事情报告给老师邀功请赏,可倪鲲偏偏抓的就是我的这个小辫子。最初我有些出乎意料,慢慢地我开始不在意起来,终于有一天,柯若安找我谈话,给我看了一下纪律记录,我才赫然发现,我竟然在一天之内被倪鲲记了十八次名。
“柯老师,这是什么意思?十八次记名,我比岳飞还牛逼呢!”
“你问我什么意思,我还要问你呢?”老柯招牌式的反问让我无言以对。就好像那句由来已久的话:你说你是冤枉的,那人家凭啥不冤枉别人,偏要冤枉你啊?
“柯老师!我明白告诉您,我就算一天被记十八次名,但是我自己该看的笔记看完了,该写的作业写完了,从来没有迟交或者不交的时候!我跟周围人说话再多也就是小来小去的事情,我前后都是谁、我跟他们关系咋样您清楚,而且您还安排了个苏丽栀在我身边你告诉我我去跟谁聊天去?您要是看我不顺眼,无非把我班长拿掉,给他倪鲲来坐就是!”
我这正好算是跟老柯撕破脸了,但是也在拿着两件事敲打着她。那时候倪鲲已经有两科总计五个作业没有按时上交了,有的作业直接就是没交,两个外教一直在拿着这件事跟老柯不断交涉,让老柯一直很头疼;第二个事情就是倪鲲和甄苡仙的恋爱,秘密的牵牵手发发短信也就算了,但是两个人在水房里、走廊墙角、废弃教室和天台上亲亲摸摸的时候好几次被中方老师碰见,甚至最近的一次,是新校长来学校的时候,让章江陪着巡视水晶楼时恰巧被抓包的,让老柯的脸上更是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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