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是在哪裡看到的報導,可能是報紙或是雜誌,上面有學者做了一些數據統計,說有部分的人在遊戲的世界裡,會表現出與現實完全相反的性格。
就像多數的報導,沒有公布確切的統計方式,解釋了半天最後也沒有做出結論,只推測可能是基於彌補,想滿足自己缺陷的心態。
比如因為一些在遊戲中脾氣很衝,喜歡動不動挑釁要單挑的人,在現實可能是個膽小鬼,甚至是常受到霸凌的人。
又或者玩遊戲時,在團隊裡經常擔任可靠的領導者,負責發號施令的人,可能現實中卻截然相反,是團體中的邊緣分子,或是不常說話的人。
遊戲中所有一切都數據化,沒有規則跟責任,玩家不會受到拘束,也不用擔心任何後果。因為就算是最嚴重的死亡懲罰,過個五分鐘後人又會活過來了。
在這如同真實,卻又不是真實的遊戲世界中,玩家可以盡情做平時做不到,或是不敢做的事。所以有些人,會漸漸發展出另一個,本質是相同但又更勇敢,更自信的自己。
我一開始覺得這是很有趣的現象,但當他發生在我身上時,就不是一個慘字可以形容的。
舉一個我親身的慘痛例子,記得剛進TheLegend時,我在冒險者村裡迷路了,想問剛好經過的雨,該怎麼去練功場打木人。那是冒險者村為新手提供的導引任務,可以欺負那些不會還手的假人練手感,順便賺點經驗值。
但非常不幸的是,我個性內向不善言辭,講話又是結巴又是跳針的,表達的不是很流暢。聽我講了半分鐘,雨殺氣滿點的眼睛就瞪過來,說覺得我講話的方式很可疑,但她也沒有解釋到底是哪裡可疑,就二話不說暴打了我一頓。
一個阿宅怎麼可能打得贏暴力狂,等我被打成豬頭,兩邊臉頰都腫起來,在生命受到威脅的前提下,我好不容易才支支吾吾的解釋完。
可是沒想到誤會解開後,反而又被她補踹了幾腳,整個人半死不活倒在地上,她痛下毒手的理由,真是相當有雨的風格,解釋的太慢,該打。
但天地良心,東西方的各路神明在上啊,我被大姊頭打的這麼慘,都快要生活不能自理了,還能說話已經是奇蹟了,說話要憑良心啊!
然後把我打得半死的雨,又說既然你這麼閒,我們隊要去打野豬,剛好還缺一個肉盾,也不等我同意,就叫她的白狼把我拖走。
打人又強逼對方當苦力,這真的好過分,強迫推銷的人都沒有她這麼惡劣…
不過我的重點在於,雖然在一開始還是很畏縮,但隨著遊戲的進行,我開始變的敢大聲嗆野豬,舉起盾牌跟他們拚了,或是在其他人面前,說出我的作戰計畫。可是諷刺的是,就跟那個報導說的一樣,有些人在遊戲與現實中,會出現相反的個性。
而我在現實世界中,是個有嚴重社交障礙的人,很乏味的人。
根據我的初步懷疑,極有可能是在雨的鐵拳脅迫下,她一直重擊我的頭部,強烈刺激腦神經,打開某個類似機關的東西,讓我變的更開放,更自信。
不過,開放、自信,都是些感覺好怪的形容詞,我從來沒想過這些詞,會有一天用在我的身上。
在選單頁結束遊戲,我脫下電子頭盔,從遊戲世界中,回到我住的公寓房間。
大概是遊戲時間有點久,感覺頭有點暈,我邊補充水分,靠在陽台欄杆上吹風,俯瞰著穿梭的車流,雖然空氣品質沒有很好,但覺得精神稍微恢復了一點。
我獨自住在三樓,二樓是租給幾個怪人,他們不常在家,房間總是很安靜。一樓的店面則租給一對夫妻,他們經營一家簡餐店,我偶爾會去那邊吃飯。
簡餐店老闆是個很可靠的中年人,曾經在一家飯店做過廚師,不管是西式還是中式的餐點他都會一些。但老闆娘是個標準的歐巴桑性格,非常喜歡打聽八卦,或是拿出一疊照片,炫耀她那位優秀能幹,傳說中飛到國外就學的子女。
想到老闆娘的臉,我就會不寒而慄,不只是因為她可怕的濃妝,還有她每次都會問些尖酸刻薄的問題,比如探問女朋友或是工作,私人到像是在做身家調查。
重要的是只要一回答就輸了,她會先裝模作樣的指教兩句,接著就是洗腦般炫耀自己子女,甚至親戚子女的成就。
也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喜歡去那裡吃飯,真可惜老闆做的東西蠻好吃的。
我現在所住的這棟公寓,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慶祝我完成學位所送的禮物。單純就合約上來說,我是這間公寓的所有人,但樓下房客們的房租是用匯款的,所以他們並不知道我就是房東。
從陽台回到房間,我發現今天日期是星期五,是慣例的隔週打掃日。在次確定月曆上的日期沒錯,就戴上口罩跟雙層手套,開始用清潔劑把所有家具,包括書桌、櫃子都擦拭過一遍。
公寓客廳裡有兩個快滿了的大書櫃,我會先把書櫃裡的書全部拿出來,數一數是正確的一百二十四本,裡面書的種類很廣,有學術專業書籍、偉人傳記、插畫詩集,也有一些商業的雜誌週刊。
其實在我上學之後,幾乎是買方便的電子書,但是因為喜歡拿著實體書的感覺,買來的書都捨不得丟掉。對於書的清潔方式,我習慣用布把每本的灰塵擦拭掉,在按種類名稱排回去。
擦完家具在掃地,仔細拖乾淨後打蠟,輪到清理冰箱時,我發現東西快吃完了,尤其是葉菜類。看來必須出門一次,要在固定的採買日前,先把購物清單列好。
我總是把魚缸留到最後,臥室的床頭櫃有個圓型的小魚缸,裡面有條小魚叫尼莫二世,他是隻小丑魚造型,身上顏料鮮豔的塑膠魚。這條魚總是面無表情的,在魚缸裡有氣無力的飄來飄去,標準的不反抗也不妥協。
有時我會坐在床頭櫃前,直視著二世的眼睛,他那看破紅塵的眼睛,彷彿在跟我說你可以得到我的人,但你永遠也得不到我的心。
他的上一代尼莫一世,是隻有血有肉的真魚,是一位以前的同學,連同魚缸一起硬塞給我的。但我是第一次養寵物,曾經因為忘了他的存在,好幾餐忘記餵,讓他浮到水面翻肚抗議。
看到他義無反顧的翻肚,真是嚇我一大跳,趕緊撒了一大把的飼料給他,好險最後有搶救回來。後來為了尼莫的小命著想,我把他送養到寵物水族館,真心希望他在那裡過的愉快。
不過從此之後,我再也不敢養活體動物了,空著的魚缸感覺很空虛,就用塑膠的尼莫二世代替。二世是個還算好相處的塑膠魚,希望他可以長命百歲,不需要出現尼莫三世。
進行完一系列的清掃,我去樓下丟垃圾時,意外遇到也在丟垃圾的老闆娘,我不得不佩服她,儘管每天要經營簡餐店,她的濃妝依舊是驚為天人。
在老闆娘發現我這個目標,塗滿口紅的嘴準備開口前,我趕緊撇過頭,姿勢僵硬的轉過身,背對著她走回樓上。
走到二樓時,我小心的回頭看,看到已經要回去的老闆娘,她不以為然的鄙夷眼神,還有依靠嘴型判斷的喃喃自語。
「孤僻的怪小子。」
沒錯,就是這個形容詞,孤僻才是大家最常形容我的。
而且這個形容詞有很多不同組合,像是隔壁班的孤僻人、不合群的孤僻同事、愛裝酷又自以為是的孤僻男,或是樓上的孤僻鄰居。
回到房間,雖然剛倒完垃圾後,有確實用肥皂仔細清洗,又用酒精消毒過了,但還是覺得手很髒。我來回搓了搓手,彷彿上面有肉眼無法看見的髒污,猶豫片刻回廁所再去洗一次。
把手擦乾後,我確認牆上時鐘的時間,換上乾淨的衣服褲子,確認三次所有門窗有沒有關好,身上東西帶了沒,並從樓上注意老闆娘的動向,發現她正在店裡忙碌著。
趁這個機會,我打開門鎖,是這個月第一次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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