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言道:“以最简单的例子来说,格物之道,最最重要的一个精神就是——怀疑。没有怀疑精神,岂能去揭开事物表象?没有怀疑精神,怎能一步步深入揭示事物的本质?而诸秀才学的是圣人之言,孔孟之道,有谁敢怀疑圣人之言?有谁敢怀疑孔孟之道?连怀都不敢怀疑一下,又焉能学格物之道。”
王子凌沉默了,他今日来,本不过想辩驳辩驳,给许慎言捣捣鬼。自去年院试,他屈居第二以后,他对许慎言其实是很不服气的。
其实这很好理解,自古以来,第一和第二总是水火不容的,心不服啊。因此,即使他和许慎言住得其实非常近,却是从未来往过。
但他也没想将话题引到怀疑圣人之言,孔孟之道上去,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小者,不过是大家付诸一笑,完了大家该洗的洗,该睡的睡,就当什么都没说过一样。大者,那可通了天去了。怀疑圣人之言,那可是大逆不道,会引起人神共愤的。天下读书人的唾沫星子,一人一口,也能将他们给淹死。
许慎言知道他的意思,也不想多说,便道:“小弟不过是举例而言,当不得真的。但王兄当知道多少读书人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格物之道对他们而言不过是细节末节,根本不值一提,追求所谓大道才是他们的目标。既然这样,小弟何必招他们?”
王子凌说道:“小弟倒是对这格物之道有了些兴趣,许兄讲给我听听。”
许慎言随便讲了几个物理方面的力学知识,王子凌听了,细细琢磨,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平日司空见惯的事情,经力学知识这么一分析,竟无端生出许多趣味出来。平日一些疑惑不解的事情,经这么一解释,竟是豁然一通。他本是个极聪明的人,学习之下,竟能举一反三,解出许多道理来。
许慎言也没想到王子凌竟天然是个学理科的材料,两人越说越深,浑然忘了两人刚才还话不投机,互相挤兑。
其他人可没那么好的耐心,王秀英嚷嚷道:“哥,许大哥,你们要这样谈到什么时候?”
两人悚然一惊,继而相视一笑。
王子凌长身而起,向许慎言致谢道:“多谢许兄慷慨解惑,小弟今日方茅塞顿开。以前狂妄不经,对许兄多有得罪,望许兄勿怪。”
“王兄何出此言?小弟也多有不是。好在今日大家开诚布公,都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你们两个许兄、王兄地,说得好不啰嗦。你们比比大小,分出个兄弟来,免得以后总是酸得很。”王秀英说道。
“说得极是,我是三月生的”王子凌抚掌赞叹道。
“小弟乃八月生,王兄有请了。”许慎言说道,两人相视而笑。
“许弟,你这门格物之道着实有趣,当哥哥的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就学上一学,许弟可一定要收下我这个学生。”
“那是自然,就怕委屈了王兄。”
“那有什么,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为了学这门课,漫说是做你的学生,就是拜你为祖师,又有何妨?”
许慎言哈哈大笑,道:“那我可不客气了。”
两人说笑一阵。天色已晚,王家兄妹向许慎言告辞。
“一起走吧,我们还能同一小段路。”许慎言道。
“也好。”
当下众人一起出了教学楼。
走出校门口(现在围墙那里立了一个门,左边挂着“萍城理工学院”的牌子,右边挂着“许氏工坊”的牌子),许慎言意外地看到校门外站着一个人,一个他非常想见到的人。
“方文兄,今日仙风阵阵,居然将兄台大驾吹到了这里,小弟幸何如之啊。”
方文站在那里,依旧是青衫飘飘,羽扇轻摇,与当日山中豪侠风范又是不同,真是说不出的风流倜傥,道不明的名士风情。
他微微一笑,道:“我知先生今日招生,特来领略一番盛况。”
许慎言对方文的情报来源毫不怀疑,他就是个无所不知的主,在萍城地面上,稍有风吹草动,方文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知道。
他向方文长揖了一礼道:“多谢方兄捧场,方兄为何不进去?”
“我来看看足矣,本不欲打搅先生,只是多日未见,有些思念,因此,在外面等了会。”
许慎言心中万分感动,方文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在外面站了不过喝盏茶的功夫,其实他能明白,他一定是站了很久的。为的只是跟他见个面。
自许慎言穿越到这个时空以来,方文给他的感觉是最特别的。他潇洒,随意,仿佛什么东西都是浑不在意,却处处为你想到前面。他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对自己始终以先生相称,似乎刻意保持着距离,实际上自己听来却是亲昵之极。他豪爽大方,与韩十三那样的粗人照样能够谈笑风生,把酒言欢,丝毫不让人觉得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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