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叹口气道:“你道得是实情,钻营这份功夫,也得看人,有的人不学就会,有的人死活学不会,怎么话儿说呢!在这儿虽是没什么油水可捞,好在算个自由清净地,一年四季,稳稳当当十两银子,养家糊口算是有余了。”
“这话我爱听,是一说!你琢磨琢磨,我都抱孙子的人了,黄土埋过半身腰,想那么多干嘛,总不能学吴老二那样,把自己的婆姨给让出去,没了老吴家的脸,埋汰!我跟他爹几十年交情,最近老头子气得痰气郁结,犯了迷糊,喏,躺在炕上,俩鼻孔出气儿,不见进气儿,你说这人,媳妇儿都给人家睡了,他,他到底图个啥?”
“嗳,你还别说,昨个儿府里头传出消息,票拟吴老二升了崇文门税务司的班头儿!我看这婆娘觉睡得值,啧啧啧!”
“去去去!瞧你德行,还羡慕!哎,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仔细着报应!”
老六不以为然,笑道:“四哥说得在理,来,喝酒喝酒!”
“我说老六,我就奇了怪了,这地底下抓的那人是谁啊?你说你好歹是在总管跟前儿混,有身份的人,犯不上隔三差五往这荒郊野外蹦跶啊。”
老六仰头喝下一大碗二锅头,夹了口猪耳朵往嘴里塞,嘟囔着笑道:“我这不想你么。”
老六裹着衣袖擦了擦满嘴的油,低声说道:“四哥,我算个球,不瞒你说,这地底下那人,论身价儿地位可比我高多了!”
说着,俩人脑袋凑到一块儿,“那是日本人!还是个当兵的!”
“呦!那么有来头?”
“可不是,大总管偷偷把人弄来,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后来我一打听了,说是什么黑龙会?天杀的——”
“昨天,府上来了几个日本人,穿的黑礼服,大黑帽儿,说是领事馆的人,叽里呱啦讲了一通不知什么乱七八糟的,开头还好好的,后来竟然跟咱们总管大人吵起来了!好家伙!那架势!敢跟总管大人犯浑!张公公把茶碗一摔,拂袖而去,老八立马儿招来十几号人提着棍子就要动手,好在那帮人识趣,急匆匆地给逃了!”
“不瞒你说,我今儿个来,就是为了绝后患,总管大人昨个儿恼是恼,可后来吧,我瞧出来是心神不安,吩咐我如此这般——”
老六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
“毒!!”,老四惊诧道,一屁股坐翻了凳子。
“这可使不得!杀头的罪过!”
“哼——,有什么使不得,他个日本人,活着没人知道,死了谁来认尸?今儿个要不把他给办了!赶明儿,总管可就得把你我扒拉了点灯!”
“那,那——”,老四是个胆小谨慎之人,杀个牲口都不成,更何况杀人?一时间黄豆般的冷汗如雨直下。
“别这呀那的,四哥,你放心,事儿我来办,没你什么,你只管把酒喝好,待会儿睡个囫囵觉,到明儿个天一亮,眼一睁,一切清风雅静,日子该咋过还咋过。”
“那,那听兄弟安排,可,人给办完了,这儿离左家庄化人场远着呢,拉过去差不多得一天工夫,再说,到时候问起来,怎么说呢?”,老四舔舔嘴唇道。
老六伸出手指头,上气不接下气狂笑道:“拉个屁!老哥你呀,你还真实在,他是你儿子还是你老子?寻着后山坡拖过去得了,操那份闲心干嘛!杞人忧天!!来来!咱们接着喝酒!”
田中在窗外惊出一身冷汗,幸亏逃得及时,若是死在黑牢里,只怕这个叫老六的明天就敢把他扔在外面暴尸喂狗,死无葬僧地!
田中悄悄地退开,跃过墙头,急匆匆地跑路,乘着夜黑,隐入到密林之中,想来荒郊野外,不会被人跟踪发现,只是周围不间断地传出阵阵狼嚎,一对对绿色的眼珠在暗中窥视,直吓得他心惊肉跳,顾不上东西南北,撒开脚丫子飞奔,什么武士道不怕死的精神一股脑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从山林出去再到京城,五天的路程,竟给他两天跑到了,想那神行太保戴宗若是在世估计也不过如此。
田中虽是几天没吃没喝,惊若脱兔,但脑子还是清明,听老六嚼舌根,隐约猜到日本领事馆应该已经得到情报,正在找他,所以他一路狂奔,最终的去处还是在领事馆。
到了城门口,田中怕人认出,抹了一把黑泥涂在脸上,偷了件破长衫,就地打滚儿,沾上鸡屎黄土,污秽不堪,充作疯疯癫癫要饭花子,混了进去,七转八拐,直到黄昏傍晚,方才找到领事馆所在。
“田中君!!”,河野一郎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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