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还不把你的爪子收回去?”虞笑气呼呼,蹭的一下爬了起来,怒目而向:“你这几天的,分明是念叨着旁的女子的名讳,怎么转眼就来调戏我了?莫不是你以为我是她的替身?”
说不在意,其实是假的,虞笑终归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心高气傲之余,还是个直率到有什么不满便必须要说出来的性子,许是早年间吴幽对她太过放任自流,她的率性而为,便在某些时候,控制不住的便跑了出来。
可话音落下,她便深觉懊恼,仿佛意识到自己对陵羽太过没有戒心,以至于这一日日的,自己愈发脾性随意,比起在吴幽面前……全然是有些真实的过分。
“一个女子的名字?”陵羽闻言,一时间怔在原地,他一动不动,看着虞笑时而气恼,时而又懊恼的神色,忽然轻笑了一声:“虞笑,你分明是说欢喜我,可怎么连我的事情,也丝毫不去打听?”
他突然便觉得,眼前的姑娘,有些惹人怜爱的过分,她先前口口声声是说爱慕自己,可若是他意会错,一个爱慕自己的姑娘,会连他生命中旁的女子也不知道?
“什么意思?”虞笑睨眼看他,大大的眼睛咕噜噜一转,寻思着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什么。
陵羽这会儿的神色,倒也不像是被戳破伤口的哀怨,反而……有些坦荡的出奇?
就在她寻思的节骨眼,陵羽已然出声,淡淡解释道:“虞笑,你果然是没有好好了解我的事情。若是你了解,大概就会知道……阿枝是谁。”
“你怎么知道你喊着的是阿枝这个名字?不是春花秋月?”陵羽的话,终归是让虞笑忍不住诧异出声。
要知道,陵羽的身份很是尊贵,纵然她听闻陵羽一向洁身自好,不太对女色上心,但这样一个人物,身侧少不得许多女子相陪,怎么落在陵羽身上,就是有种……一直独身一人的错觉?
陵羽失笑,回道:“我身侧的女子,除了你便是阿枝,还能有谁?”
“真的假的?”虞笑错愕,满脸皆是难以置信。
“为何要骗你?”陵羽道:“你留在我身边这些时日,原来还是不知。”
他叹了口气,忍不住摇了摇头:“先来吃点东西罢,这几日你也累的慌。”
一边说,他一边将架子上的烤兔肉取下,兀自撕了一块,递到虞笑的面前。
“那阿枝究竟是谁?”虞笑不以为然,倒也没有忸怩便径直接过陵羽递来的兔肉,稍稍啃了一口。
大约因着虞笑也是腹中饥饿的缘故,在啃了口兔肉后,她惊然发现陵羽手艺不错,于是很快再度咬了一口,一副大快朵颐的模样,甚是有趣。
陵羽淡淡看了眼她,才回道:“阿枝是我长姐,我年少时母妃早亡,便是由着她照料着成长的。”
陵羽的长姐,名唤陵金枝,她是襄国王上的长公主,一直以来备受宠爱。陵金枝早年与陵羽一母同胞,但他们的母亲死后,陵羽便一直由陵金枝抚育。陵金枝长陵羽整整八岁,陵羽十岁的时候,陵金枝已然十八岁。
那时,她没有心悦之人,襄国的王上眼见着她年纪愈发大了,便要她嫁给吴将军的嫡次子,可陵金枝不愿,她性子刚烈,当是时便拒绝了襄王的提议。
只是,吴将军的嫡次子一直心中爱慕陵金枝,这一来二去的,便是以种种借口为由,逼得陵金枝不得不下嫁给他。
有些事情,就是那么顺理成章,陵金枝嫁给吴将军嫡次子后,一直郁郁寡欢,虽说面上逞强而笑,为了维护自己唯独的弟弟,她在将军府过得很不如意。
“你知道,阿枝为何嫁给吴家那小子吗?”火光下,陵羽长睫微微卷起一个弧度,眉眼微凉。
提起陵金枝的时候,他眸底有很深的浓雾,无法散开。虞笑知道,那个吴将军家的嫡次子,好歹也曾是他的姐夫,可他不仅不以为尊,反而在提及他的时候,极为冷厉。
“为了你,是么?”她定定然看着陵羽,这一次没有装傻充愣,而是将心中的想法,直言与他。
自来宫中风云莫测,虞笑即便没有入过,也知道其中猫腻。
早先的时候,她也算是稍稍打听了一番关于陵羽的事情,因着没有深究,便没有在意他的长姐陵金枝。但据虞笑所知,陵羽的母族并非襄国望族,只是小小知府家中的千金。她能被襄王看重,除了美色以外,便是满身的秀雅气质。
可即便受宠,也不过时日问题,宫中的女子皆是活得不长,陵羽的母亲也不例外。她早年诞下陵羽,在陵羽五六岁那会儿便害了重病而亡。后来,陵羽渐露锋芒,得了襄王看重,这才致使他的地位一跃而上,成了襄国的太子。
然而,虞笑知道,正是因为母族的弱势,陵羽在羽翼未丰的时候,一直没有什么大作为,如今他提及襄国的吴将军府,她顿时便清明过来。
想来,陵金枝为了能够让将军府成为陵羽的后盾,委屈了自己嫁给了吴家的嫡次子,但成亲以后,她显然并不欢喜,每日里活在压抑之中,再加上夫妻面和心不和的,渐渐便也就害了重病。
“不错。”陵羽闻言,自嘲一笑:“其实说起来,是我害死了阿枝才是。”
陵金枝为了他,嫁给吴将军的嫡次子,但那人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原先爱慕陵金枝的时候,只不过看上了她的容貌与才情,等到两人成亲,他发觉陵金枝难以靠近,便渐渐冷遇非常,一度纳了几房姬妾,让陵金枝成为笑柄。
可陵金枝看着柔柔弱弱,实则骨子里极为要强,她每日里强颜欢笑,将一切本分的事情做的极好,让人挑不出一个错处,私心里却是郁郁寡欢,眸底总是有股倔强不屈的坚毅。
陵金枝成亲三年,无所出,外头风言风语愈发多了,她与吴将军的嫡次子,也愈渐关系僵硬,直到第五年,陵羽十五岁那年,陵金枝终于忍耐不住,一根白绫吊死在了自己的房中。
那时外界皆是以为,陵金枝郁郁寡欢,将军府传出的消息也只以她暴毙二亡的借口,可只有陵羽知道,陵金枝的死,并不是那般。
襄王虽说宠爱陵金枝,但公主兀自自尽,他倒是也无法怪罪将军府,再加上将军府一直以来皆是国之栋梁,作为君王,根本无力如何。
唯独陵羽,他将此事记在心中,整整三年……三年之后,他羽翼已丰成为襄国太子,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你为她报了仇,不是吗?”虞笑看向陵羽,手中的烤兔微微一滞,随即笑了起来:“她的死本就与你无关,要怪就只能怪世道如此,再者说,若知道你如今这样厉害,大抵是要笑出声的。”
害死不害死,虞笑不知道,但她明白,手足之间的牺牲,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绪。几年前,陵羽十八岁,虞笑偶听风声,说是他亲手斩杀了吴家的嫡次子,理由是那人隐瞒长公主的死因,犯了欺君之罪。
那件事到底是如何,虞笑并不清晰,但从陵羽的口中,她也算是知道,陵金枝对他来说,当是极为重要的。
“世道吗?”陵羽眸底恍惚,忽然笑了一声:“你宽慰人的时候,倒也是头头是道。不过,我不也不是那等子只会自责的人。阿枝死前的几日,曾与我见过一面。”
他眸底染上回忆的光芒,继续说道:“那时她与我说,将来一定要登顶帝王之位,我问她为何,她说……这世道太过不好,对女子实在不甚公平,她要我有朝一日若是当了君王,统领各国,一定要颁布政令。”
“什么政令?”虞笑心下好奇,忍不住出声问道。
陵羽睨了眼她,淡淡道:“其一:天下女子皆可各自谋生,谁人也不得低看多少。其二:上到官员、下到百姓,但凡男儿一生只可娶妻一人,不可三心二意,不可纳妾藏姬,但凡违者,皆按律法处置。”
早年的时候,陵金枝还只是少女青葱,她想过从商,想过看看这世界,想过独自一人离开皇城,离开这困住她的牢笼,可她到底是没来得及离开,便陷入另外一个牢笼之中。
为此,她至死还惦记着这件事,所以临死之前,特意将陵羽找来,不仅是见他最后一面,更重要的是想要将心中的所愿,吐露出来。
陵羽的话音落下,虞笑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许是被陵金枝的所愿而震撼,临到末了,她才喟叹一声,赞道:“长公主还真是个有想法的女子,实在有些可惜。”
说她可悲么?可分明她心中怀着许多东西,这些是寻常的王侯将相乃至帝王都无法怀揣的心思。
虞笑忍不住去想,若是有朝一日,陵羽当真成了千古一帝,那么这乱世是否会变得与从前不甚一样?
没有人给她答案,但虞笑隐约知道,如果是陵羽的话,或许世道的确是要变化的。
“阿枝所愿,我也望着能够做到。”陵羽垂眸,淡淡回道:“你先前问过我,是否你与谁有些相像。”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向她,眸底情绪万千,漆黑如墨,令人为之沉沦:“你现在应该是知道了,你与阿枝很是相像。”
他唤着陵金枝,从不以长姐称之,故而,虞笑听了他的低喃会感到诧异,倒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想隐瞒虞笑,他当初的确是因着陵金枝的缘故,才将她收在身边,大抵在他心中,他亏欠最多的,依旧是陵金枝。
“虽然我不知道哪儿相像。”虞笑闻言,璀然一笑:“但左右是拖了她的福,我才能待在殿下身边,不是吗?”
她歪着脑袋,笑颜如花,就这样静静然盯着他,一时间,寂静欢喜,温暖似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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