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头天色虽是渐渐明亮,但依旧雾蒙蒙一片,故而山洞里头瞧着,就像是在夜间一样,漆黑无影。
莫长安率先点起火折子,照亮洞穴一切,方才没有火光照耀,她以为四下没有什么不同,如今见着,发现的确有些变化,只是极为细微罢了。
就在她四处打量的节骨眼,但见夜白神色微沉,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让人看不清情绪。
“师叔,你想什么呢?”莫长安侧眸,对于夜白的反应,稍稍不解。
夜白闻言,神思一恍,转瞬回头,定然瞧去,就见烛火橙黄的洞穴之中,莫长安站在他的面前,仰头问他,个子小小,才到他胸口罢了,神色惑然。
“想出去的法子罢了。”夜白下意识回了一句,只是话音刚落,他猛然神色一变,脑海中回忆起的,皆是那日梦中,他所见所闻。
在那个梦里,他的的确确听到莫长安这么问自己,也的的确确给了莫长安这样的答复。就连此时莫长安的动作,也和梦境中一般无二。
就在夜白为之恍然之际,那头莫长安明显觉察他的异样,忍不住问:“师叔,你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好?可是有什么问题?”
一连三个问题,问的夜白哑口无言。他记忆中,这时莫长安当是询问,他是否想到出口在何处、是否真的知晓其中缘由?
可奇怪的是,莫长安彼时并没有这么问,而他自己……亦然不像梦中那般,冷峻而深沉的过分。
“无妨。”夜白摆手,很快冷静下来,只抛开心中所思,一把握住莫长安的手:“只是忽然想起,要是出不去这里,我们是不是就要在此地终老?”
一边说,他一边低眉去看莫长安,那琥珀色眸底璀璨如琉璃,通透至极。
他记得,梦中的自己忽然有些异样,且那时,自己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沉痛,仿佛……失去了眼前的小姑娘一样。
“我们一定会出去的。”莫长安觉察到夜白手心的发凉,虽不知是为何,但还是反手握住他的大手,笑眯眯道:“有师叔在,我什么都不怕。”
小姑娘的笑,明媚而无忧,那全心全意的信赖,看在夜白的眼中,让他不安的心,终于稳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他面色不改,指了指一侧的水潭:“或许,那潭水就是我们的希望。”
山洞一侧的水源一如梦境那般,丝毫不变。甚至于夜白回想起来,都不知道那究竟是梦……还是当真发生过。
莫长安眼睛一亮:“我去看看!”
说着,莫长安就要转身过去,只是她才一动,便被夜白死死拉住。
“怎么?师叔?”她诧异的回头,看向夜白。
夜白闻言,冲她弯唇:“我来。”
说着,他松开小姑娘的手,抬脚便朝着水潭的方向而去。
只是,他还未走出两步,身后传来小姑娘的声音:“夜白!”
“怎么了?”他回头看她,见她紧蹙眉梢,不由心中微微一抽。
他其实,最是欢喜她的笑容,可他不确定,此去以后……会发生什么。
“你过来!”这一次,莫长安很是霸道,不待他回神,便上前拽住他:“你分明有事情瞒着我,对罢?”
虽说是疑问的口气,但自莫长安嘴里吐露出来,很是肯定。
她若是再看不出来,夜白这狗东西掩盖了什么,她就真的蠢笨如猪了。
到了这个节骨眼,莫长安已然有些怒气腾腾,她直觉那潭水是有什么古怪的,虽然说不清有什么古怪。但夜白的表现已然极为明显。
夜白:“长安……没有什么事情……”
“狗东西,你骗谁呢!”莫长安毫不客气,一脚踹在夜白的小腿上,瞪眼:“不让我过去,你自己过去,就是有鬼!你若是不说,那我就自己过去瞧瞧!”
一边说,她一边松开夜白的胳膊,大踏步的就要走去。
“我告诉你,长安。”夜白扶额,实在犟不过莫长安:“那日我与你说,梦中预见过这一幕,你可还记得?”
“记得。”莫长安离着他一步之遥,道:“你说见着一山洞,似乎就是出口。”
“不错,”夜白道:“只是,在山洞里面,我还见着别的情况发生……”
夜白徐徐将所见所闻,一一告诉莫长安,这一次他倒是没有隐瞒,连带着那个吻……也说的清清楚楚。
听完夜白的话,莫长安陷入沉思,好半晌,她才睨眼看向夜白,问:“会不会是……中邪了?”
夜白:“……”
中邪?他又不是凡夫俗子,寻常邪祟怎么可能靠近他?更勿要说是附身一类了。
“我就开个玩笑,这么认真做什么?”莫长安嘿嘿一笑,倒是极为轻松:“不过,依着我的判断,既是你去了不成,我去肯定没有问题。”
“为何?”夜白看她。
莫长安回:“你说那时你抱着我,说什么想我一类,那若是我自己去的话,怎么可能会说这等子莫名的话?”
夜白:“……”
分明觉得,莫长安这理论不对劲,但不知为何,他竟是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
就在夜白打算将莫长安的话理一理的时候,那头小姑娘已然二话不说,趁着夜白不注意的功夫,一闪而过。
“长安!”心下一惊,夜白转瞬闪身到莫长安的面前。
可等到他前去的时候,莫长安已然一手触到水潭。
“师叔,你看我是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她回头,看了眼夜白,笑逐颜开道:“这个地方,果然是出口!”
她摸到了虚空的存在,并非潭水的触觉,这便意味着,此水潭的的确确就是出口!
……
……
莫长安和夜白两人,一晃眼便穿过那水潭,自昙芝的体内跳出。
显然,看到她和夜白平白出现的那一刻,三七和殷墨初等人,都显然很是诧异。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殷墨初错愕,本想幸灾乐祸一番,却没有料到,莫长安和夜白出来的这样快,前后不过一盏茶功夫。
“快?”莫长安与夜白对视一眼,两人皆是对此很是迷惑。
他们在灵虚宝镜之中,足足数月,为何再见时……竟是觉得,眼前一切皆是那么熟悉,就连桌上放置着的饭食,也和离去前一般无二。
“对啊,”三七凑过脸来,左左右右看着莫长安,惊疑不定:“长安,怎么才半盏茶功夫,我就觉得……你胖了一些。”
先前莫长安还因为葵水的缘故,消瘦了几分,可如今再看,竟是……长肉了?
这……也未免太怪异了!
三七的诧异,好在只停留下莫长安的胖瘦一说,毕竟在入山洞之前,夜白便帮衬着莫长安将耳朵与尾巴一并收了去,只是奈何如今她修为尚未恢复罢了。
“半盏茶?”莫长安瞳孔微微一缩,看向夜白:“师叔,咱们……才离开半盏茶时间?”
夜白闻言,淡淡凝眸:“灵虚宝镜与外界时间不同,虽说我也略知一二,但未曾料到是这样的天差地别。”
“灵虚宝镜?”夜白的出声,让一旁的离池下意识看向他们。
他听过灵虚宝镜,故而很是不可置信,难不成夜白和莫长安的确入了灵虚宝镜之中?
可自来便没有听闻什么人入过灵虚宝镜还能出来,为何……
“故事太长,还是不细说了。”莫长安摆手,打断这些人的追问,她这会儿只想好好吃一顿,睡一个美滋滋的大觉。
离池也不多问,只道:“那昙芝她……”
“她无妨了,左右这两日便会醒来。”夜白神色寡淡,可不知为何,离池竟是觉得,夜白眼中的冷色少了些许,似乎有几分……不同寻常的同情?
正思索间,下一刻便听殷墨初惊讶出声:“莫长安,你和夜白两人不会是真的……勾搭上了吧?”
他直勾勾的盯着夜白和莫长安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嘴里啧啧出声,表现的很是惊奇。
这一问,莫长安顿时觉得有些气氛诡异,她缩了缩自己的手,正打算寻个借口掩饰过去,不料夜白却抓的紧紧,兀自开口:“这不叫勾搭,你若是觉得舌头放在自己嘴里太嫌,我不介意帮你卸了。”
说这话的时候,夜白一如既往傲慢且冷峻,那股子仗着自己修为造诣过人就耀武扬威的模样,看的莫长安……竟是觉得有几分俊美。
见莫长安也不反驳,殷墨初瞬间便明白过来。
“果然是勾……在一起了。”为了保住自己的舌头,他还是识时务者一次,莫要触怒夜白才是。
“其实么,你们当真是般配。”三七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倒是不像殷墨初那样咋咋呼呼,毕竟姑娘家还是只看容貌为主,以容貌来看,莫长安和夜白的确是璧人。
只是,一想到夜白是奚琴君上,三七心中顿时又有些复杂。
要是让九重天那些人知道,夜白恋慕了一个凡人女子,是不是……要轰动所有人?
……
……
莫长安和夜白,为了寻水月,再度踏上征途。
据说,水月古镜在隐结界世家之中,就如镜花一样,每个家族皆是负责守护各自的宝物,但隐结界世家相较于旁的一族不太相同的是,隐结界世家地处忘尘山庄。
可这世上,谁也不知忘尘山庄究竟在何处,即便是入过隐结界世家的人,再出来之后,便又再度找不到其山庄所在的位置。
有人说,隐结界世家其实是在一个通透的移动浮云之下,这浮云四处飘荡,每每到一个地方,便有着不同的入口,故而根本没有准确的位置所在。
莫长安闻说的时候,便问过夜白是否去过,那时夜白的回答是……去过。只是,就连夜白也是,自出了隐结界世家之后,便再无法二度入内。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一直加快搜寻的进程,不断探究。
只是,莫长安没有想到,她乍一说要寻水月,三七和殷墨初便凑上前来,表示皆是想要随之前去,实在让莫长安很是无奈。
她寻思着人多力量大,便也就没有多加拒绝,只是这一度让夜白不甚愉悦,毕竟他根本瞧不上殷墨初和三七,只觉那两人是碍事儿的。至于碍了什么事,莫长安不知道,夜白也不愿说清楚。
为此,四人便很快朝着秦国而去。就夜白得到的消息说,在秦国一带有人见过隐结界世家的人出没。
去秦国山水迢迢,途中必然经过吴国。
抵达吴国的那一日,大雨忽而,莫长安一行人,在吴国都城建康滞留了几日。
她兀自一人,悄无声息入了皇宫,来到了虞笑素来就寝的未央宫。
宫中匾额早已替换,连着殿宇的名字,也被换成了旁的,里头住着贵人不知是谁,咿咿呀呀的戏词儿从里头传出。
莫长安驻足,听了大约半日。直到听着屋内觥筹交错,她才忽然回忆起,虞笑曾与她一同,埋了一坛梨花酿在院内的老树下。
她那时与莫长安说,等着来日若是念及她了,便兀自去挖出,也莫忘了在她坟头撒上一些。
莫长安不知,那时埋下的梨花酿,在这里是否能够挖掘的到,毕竟那是在灵虚宝镜之中,谁也不知其中真真假假几分。
可即便如此,莫长安还是想也没有想,便来到老树下,将那熟悉的一隅,狠狠刨开。
直到刨到极深处,忽然有东西阻住她往下的动作。
她眸光一愣,转瞬便很快将面上的土色皆是清理赶紧。
果不其然,就见那坛梨花酿实实在在的埋在土里,分毫没有被人动过的模样。
可直到将那梨花酿挖出来捧在手心,莫长安才忽然察觉,这坛酒实在过分的轻了。她来不及思索,掀开塞子,径直往里头看去。
里头没有一滴酒,可却塞着一副画卷,那画卷很是单薄,她取了出来,缓缓撑开。
画上小姑娘趴在桌上,嘴角流着口水,手中还捏着一块未曾吃完的糕点……那极为生动的画卷,仿佛下一刻小姑娘就会睁开眸子,笑眼弯弯,唤一声:娘娘。
那一瞬间,莫长安眼眶发酸,泪如雨下。
彼时,屋内的戏腔,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
……
祸国乱(完)
------题外话------
虞笑留给长安的画,一直埋在梨花酿中,时隔百年,终于物归原主。
下一卷,完结卷,一切谜底即将揭开,关于玄远、关于夜白隐瞒的事情还有即将登场的颜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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