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林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幸福过,梦园在他眼里已经完全变成了天堂,一切都是那么顺心和惬意。从浴室出来,走廊里有一盆盛开的鲜花,微微散出一阵清香,这是一种沙漠里独有的植物,它的香味会令人感到愉悦。
“真是一个顽强的生命。”鲜花在梦园就像钻石一样令人惊奇,这不就是那个梦吗?他忽然想起永远让他回味无穷的梦境,他觉得那是上帝对他的点化——万紫千红的花丛中,钻石搭成的高台上,是他,是他贝林高高在上,无与伦比的财富使他变成顶天立地的巨人。
“我会的!”他已经认为这是真的。帝国银行,万国银行,丰隆银行……啊!他不敢想像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满足,他的事业一片光明。
中尉快步走进石楼,来到上校办公室门前轻轻敲门。
“请进。”贝林独自在房间里正在梳理还有些潮湿的头发。
“上校,我上次交给您那份犯人写的报告您看了吗?”
“喔,中尉先生,请坐,我正打算找你谈谈此事,那份报告写得很好,对工作提出的意见非常现实,说实话这是一份很有价值的计划书。”
“你一定还记得,这就是b34号的陈九阳写的,看来这个人很不简单―――上校先生,可以吸一支烟吗?”中尉显得有些得意,因为b区是他的管理范围。
“可以,刚才你说这个陈九阳很不简单,我看这个人不但不简单,而且很有意思。”贝林没有把话说完。
“您的意思?”中尉不明白地问。
“中尉先生,我现在想听听你对这个人有什么看法?”
“我非常惊奇,也做过详细调查,结果发现他把监舍内部管理得确实很好,b34号所有犯人在工作上也非常突出,所以我认为这不是偶然的,这个人完全做到了言行一致。”
“你对他丝毫没有别的看法?”
“是的,通过观察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中尉很肯定自己的眼光。
“嗯,我看……”贝林思索着,他认为一个完全丧失自由的人不可能产生这种热情,如果真有,这种人不是有病,就是有其他目的,不过他在这个问题上也找不到准确的答案。
“上校,我们对某些问题可能考虑得复杂了,虽然这种表现在我们管理经验中的确少见,似乎还不符合逻辑,但我还是认为我们在犯人管理工作上已经进入一个新阶段,这是一个好的转机,应该加以肯定,我们又挖掘出了一种新的潜在能力,这同样是一笔财富。”中尉分析得很明确。
“看来这是自我管理的最佳表现。”贝林概括地说。
“是的,当时我也产生过怀疑,尤其是丧失自由的囚犯,可对这个人,我还是相信了直觉。”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我认为应该使这种现象更好地发挥,我相信在梦园管理上一定会创造出奇迹,这在社会上也是一个伟大的进步。”
中尉走出石楼后显得非常兴奋,虽然贝林最终也没有表态,但他认为自己的成绩并不一定非要得到别人的肯定,努力的本身就是价值。
最近一段时间突然有一个棘手的问题使梦园的管理者大伤脑筋,因为在这个地方流行起一种奇怪的沙漠热病,人一旦染上就会在短时间内丧失活动能力而死去。军医对这种热病束手无策,他们只能解释为是淋巴系统发生某种病毒感染,目前已经有几名士兵和一部分犯人得了这种可怕的传染病。贝林对此已经向当局做了报告,据说针对这一问题的医学专家马上要飞抵梦园。
古堡山;由无数个巨大的风化岩石整齐地自然堆积而成,外表酷似一座非常古老的大石堡。它位于梦园东南方向二十公里处,可以说它是这片沙漠之冠,但在地图上却丝毫不会被注意到。经过古堡山大约四公里,便是梦园新近准备开掘的矿区。
顺着这条简便沙路,一辆军用吉普车带着滚滚沙尘快速驶来。到达开掘区后,吉普车停在一丛丛金属架前,车上下来的两名军官正是贝林上校与何文上尉。
“上校,这就是古堡山矿区。”
“古堡山?”贝林回头望了望那座很形象的石山不禁笑了。他们继续向前走。
“是的,很有趣的名字,这将是我们下一个重点,根据探测结果钻石储量和成色比我们所干的任何一个矿区都好。”何文介绍道。
“我最关心的并不是这个,技术人员的测定报告和开采申请书早已呈报给当局,可到现在还没有结果,我关心的就是当局能不能让我们吃上这块肥肉。”
“怎么?难道上面另有打算?”何文有些吃惊,他知道贝林考虑问题一向很独特。
“也许让我担心的不仅仅是这个,从目前看,我们在梦园虽然干得风平浪静,但有些风言风语已经让那些官老爷们坐不住了,我很了解他们,他们那些人吃饱没事干就爱找别人的麻烦。”
“是啊,这确实是个问题,即使现在开始工作,准备时间最少也要一年,说不定在这之前就会有人来接替我们。”
“不,上尉,我已经考虑好了,我们可以在短时间内投入工作,估计有四个月就可以拿出产品。”
“这不可能,除了矿区建设,单说铺设这条路就要半年时间,更重要的是还要等当局投资的大型设备。”
“你说得不错,但我们可以小规模开采,这条沙路也可以走车,这样既不用申请大规模营建,又不需要等什么专用设备,就这样小规模开采出来的钻矿对我们也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这样做当局会怎么想?”
“上尉,我们当然要考虑当局,不过条文制度毕竟是死的,而人是活的,条文制度规定私自开采是违法的,但条令里却没有说试验性开采是错误的,因为我们不具备开采条件,而是为进一步证实这一带更准确的科学数据,这一点却是我们工作范围内的义务。”
“不过,我总觉得有些不妥,目前我们得到的已经不少了。”何文有些担心,他惊奇贝林现在的胃口,这是在疯狂的掠夺。
“我的朋友,钱多了并不是坏事,这是我们又一个机会,错过去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们一生能遇到几次呢?”他已经下了决心。何文不再争辩什么,他了解贝林,对方一但做出决定就不会再改变。世上又有谁不爱钱呢?可面对财富,他却摆脱不了一种恐惧的侵扰,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样的感受,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梦园绝不是那种美梦呈祥的世外桃园。
“上校,现在营地的流行病很厉害,您打算怎么处理?”何文改变了话题,很担心这种病的蔓延。
“那是医生的事,明天医学专家就会到达,先看看情况再说,如果不行,可以先把士兵送回去。犯人有多少得病的?”
“目前有三十一人。”
“嗯,还不算多,现在工地上人手也紧张,如果再没有好转,就递个报告,自然处理了吧。”
听完这个简单的决定,何文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有时也觉得犯人们很可怜,可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本来就是该死的人。假如自己是一名医生,也许会尽力挽救他们,但是……
但凡在逆境中,人的生命都是很顽强的,无论是在伤痛或疾病面前,人们都表现出为求生存的坚强意志。在这场沙漠流行病的冲击中,b34号监舍只有一个人不幸染上了这种病, 就在这个人患病的第三天,四名身穿防护衣的士兵把他抬了出去。监舍的犯人们都听说梦园来了几位医学专家,连着几天,犯人们都被注射一种抗病毒疫苗,而且所有监舍里都喷洒了大量消毒药剂。在刺鼻的药味中,人们都有一种心悸的感觉,尤其在寂静的深夜,这里真像一间间阴森恐怖的停尸房。
“天哪!这太可怕了。”小狸猫经常在人们脖梗发凉时发出这种怪调,而他呢,却总是闪动着两只幽幽的眼睛四处张望,好像在为不幸挑选着下一个后选人。他的想法本来就非常怪异,有时他特别希望这里的人都死光了,不过这样的不幸一旦落在自己身上,他也不愿意,所以他希望只要他和阿阳、黑子活着就行了。虽然有人说人应该有同情心,对周围的一切应该付出爱,可他认为该同情的也只有阿阳和黑子。
出工的时间到了,人们再次集合在大院里,那一排黑色囚车的后门都已提前敞开,像一张大嘴天天吞咽着他们。士兵点完人数后,接着一声令下,人们便分别向囚车拥去。
“等一等,都站住!”突然有一名士兵一边叫着一边跑过来,后面跟着的就是中尉。人们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惊疑地交换着眼神。
这名士兵急忙又报告:“中尉,您看b21号怎么样?”他指的是b21号的全部犯人。中尉阴沉着脸看一看,显得不信任地摇了摇头。
“那么您看b14号怎么样?”
中尉依然摇摇头,看来还是不合心意。
“中尉,看来也只有b34号比较合适了。”士兵指着阿阳他们说。
“b34号?”中尉走过来,看了看阿阳他们说:“好吧,你再找四个人留下。”
“所有人员全部上车!”士兵重新下达命令。不到十分钟,所有囚车都陆续开出,刚才还乱哄哄的大院立刻变得安静而空旷起来。
阿阳挑选的四个人中就有小狸猫和黑子,面对这个特殊的情况,他们都忍不住在胡思乱想。阿阳也在考虑刚才中尉和士兵说过的话,他不明白留下他们干什么,听意思还必须是可靠的人,所谓可靠一定就是指不会逃跑。
中尉选定人员后回了趟石楼又返回来,说:“你们今天要出去办一件额外的事,我非常信任你们,希望你们不要有破坏这种信任的不良行为,听懂了吗!”
“是!”阿阳他们齐声道。
“嗯,很好。”中尉说着一挥手,一辆普通的运输车开了过来。
“上车吧,”运输车的司机跳下来命令道,阿阳他们爬上车,司机锁住后门便与另一名士兵钻进驾驶室。汽车开动起来。
小狸猫坐在车厢最里面,他不时看看阿阳,眼睛里闪射出那种消失已久的光芒,看来他是希望阿阳表示点什么。阿阳没有看他,脸色依然很平静。
汽车在震荡中驶出梦园。
“喂,你们抽烟吧。”驾驶室内那位跟车士兵微笑着从没有铁条的隔窗递进一根点燃的香烟。小狸猫伸手接住:“啊,味道真不错。”他猛吸一口递给阿阳,阿阳没有接。他又吸了一口递给了黑子。
“太棒了,我几乎都忘了这东西是什么味了。”黑子把吐出来的一口烟再重新吸回去,随后把剩余的烟头心疼地交给了另外两人。汽车向前疾驰着。
阿阳透过车窗和驾驶室的风挡玻璃平静地看着外面的景物,不过他的大脑却在飞速旋转着,他们没有像平时那样被戴上戒具,这辆车的顶篷和一半侧面都是用帆布制成的,后门除了门框和锁子没有其他金属,如果要跑绝对是天赐良机。
当阿阳再次回头看时,梦园已经隐没在一片隆起的沙丘后,连那座高高的哨塔也消失在视线中,他忽然想起来,这条路就是他们曾经被押送到梦园走过的,虽然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但对当时的情景依然记忆犹新,现在又来到这条路上,而且乘坐的是一辆极其普通的车,两名军人,最多两支短枪,这非常容易对付,再往后呢?剩下也就是这一望无际的茫茫沙海,但他想的完全不是这些。
小狸猫又把目光移向阿阳,黑子有些坐不住了,他心里明白,他们在梦园多待一天,可怕的恶梦就不会停止。汽车在不停地颠簸,同样颠簸着每一个人的心。
阿阳干脆把眼闭上,小狸猫尽量稳住心,也暗示黑子千万要冷静,以免被察觉。这辆车要干什么去虽然不重要,但多了解一些情况并没有坏处,因为阿阳常常告诫他遇事一定要冷静,意外的变化并不一定意味着好的时机,他们能想到的,石楼也一样能考虑到。
汽车转眼跑完七十公里的路程驶进机场,当他们被叫下车时,小狸猫和黑子都喘着粗气,潮湿的额头像刚刚跑完马拉松。
就在完成任务要返回去时,人们彻底明白了这次被带出来的原因,因为现在车厢里除了他们还装了不少成箱的药品,这是治疗沙漠热病的药物。
“唉……”小狸猫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和黑子一样心里不免产生许多懊悔,认为阿阳也过于小心了,这样束手束脚不是等于在坐失良机吗?何况哪有绝对把握的机会,如果早点行动完全可以占领这辆车,多抢到一点时间。
黑子这时把身体尽量靠在里面对住后门,只要阿阳稍加示意,他就会毫不费力地冲开这扇象征自由的车门。阿阳坐在药箱上注视着他们。汽车继续在快速行驶,那位押车士兵在这段时间竟再没有回头看一眼,也许他们的确没有被看错。
“阿阳,阿阳……!”小狸猫已经无法自制,用目光急切地呼唤着。
“哎呀!这是什么时候了?我的天哪!”黑子两只大白眼球好像在喷火,他见阿阳无动于衷,不禁气愤地暗自大骂。对这无声的呼喊,阿阳依然毫无表示,汽车在继续飞驰。小狸猫急得不自觉地用手抓挠着车板,他对阿阳感到失望了,而且心中还突然冲起一股愤怒,这样绝好的时机眼看要因为这个混蛋错过去。他此时此刻分不清支配自己的是怒火还是绝路逢生的渴望,他没时间再去多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再让与生命同样珍贵的时间一秒一秒溜掉,他要靠自己,还有黑子。
车厢内一股潜在的能量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无法阻挡的气势眼看要催毁这里的一切。
“蠢货!”
“啊?!”这是一声只有小狸猫和黑子能听到的声音,而这一声却如同一个惊雷在头顶上炸开,无声的冲击与震荡立刻使他们呆住了。
小狸猫的脑子越来越乱。阿阳又把无比威严的目光射向黑子,此刻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他只能用无形的威严把这场即将喷发的火焰压下去。
“难道你们不想再看到明天的太阳?”这是一句不得已说出的话。
小狸猫和黑子心里无法形容的惊异随着一迷惘渐渐变成了恐惧,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真的昏了头?阿阳到底看出了什么?在混乱的思绪中,信心和勇气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他们抗拒不了阿阳威严的目光。小狸猫无力地靠在车帮上,黑子殷紫色的脸也渐渐低垂下去。阿阳这才感觉轻松下来,因为这场无声的拼搏终于让他们摆脱了一场即将面临的灾难。
梦园高高的哨塔和奇形怪状的电网又呈现在面前。
“完了!我们又回到了这座该死的坟墓,难道这是上帝的安排?”
对于这件事,阿阳没有过多解释,他们一时也无法原谅阿阳,他们认为这次是阿阳彻底违背了最忠诚于他的朋友们。但最终,小狸猫和黑子还是醒悟了……
就在这辆运输药品的汽车驶进梦园的大门时,远处一座高高的沙丘上,贝林放下望远镜,同时一架直升飞机从沙丘后面升了起来。
“看来我们的管理的确进入了一个新阶段。”贝林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上校,我们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经过这件事后,中尉很得意,这实际上就是一次打赌,而且是他赢了……
工地上:
“你们不是让我解释阻拦你们的理由吗?告诉你们,这种事根本没必要让我们去干,也不能让我们去干,我认为贝林是聪明过了头,他这样做的结果只能在死亡名单上多添几个人名,就算心灰意冷的人,一但有了条件也会产生变化,他根本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来考验我们,他更不知道保险的条件是什么。”阿阳乘机对他俩说。
“阿阳,是你把我们从死亡的大门里拉了回来。”小狸猫这回变得更加乖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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