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光复后,山东全境得以光复,青岛的战略地位骤降,因为日军已经不可能再从这里登陆,更不可能派出有限的兵力驻守这座孤城。日军大本营紧急调整对策,华北日军以山西为制高点,以河北的石门、保定和平、津两座城市为依托转入战略防御。
而“神鹰”经此一战,收编的部队战损近半,陈际帆重新将部队整编,荣子桓、张步云和厉文礼三支部队整编为一个师,辖两个旅。虚报数额的吴化文遭到陈际帆的严厉训斥,一怒之下,陈际帆亲自前往德县主持整编,将吴化文部取消第八军番号整编为一个师,一万六千余人,多余的四千多人全部由第七军接收。
这样,在山东和河北两省,“神鹰”第一集团军成为了一个兵力近二十万人的强大军事集团,辖第一军、第二军、第七军和三个独立师(师长萧健九、荣子桓、吴化文)和一个炮兵师近二十万人,兵力已经远远超过了整个华北方面军。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陈际帆一定会挟济南战役胜利之余威向石门发动攻击的的时候,兵强马壮的第一集团军却停止了战争步伐,令国内政界军界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对陈际帆和他的六个战友而言,这并没什么不能解释的。因为他们现在不约而同地在一份从河南转过来的报纸----南阳《先锋报》,这是由一位叫李静之的爱国人士创办于42年初的民办报纸,报纸最醒目处有一篇名为《灾象已成、迅谋救济》的社评。社评已十分沉重的语气和令人震惊的事实列出了河南大旱的种种景象,并呼吁政府未雨绸缪,迅速拿出救灾的统筹办法。而且在报纸的整个版面,几乎都是对灾情的跟踪报道和各种救灾的建议、措施,甚至还有对奸商、官僚、高利贷者、为富不仁者的声讨和鞭挞。
这份报纸引起了陈际帆等人的高度重视,七个来自后世解放军的优秀军人不约而同再一次聚会徐州,不是为了作战准备,而是准备自觉履行在前世他们履行过无数次的神圣职责。
这一次,不会再有上级发布紧急命令,也不会有全国各地援助的救灾物资,更不会有在同一国家政令之下畅通无阻的交通,更不会有媒体连篇累牍、悲天悯人各种报道和活动。一切都要靠他们自己!
“救灾是肯定的,我希望至少在咱们七个中间达成这样的共识,关键问题是我们如何组织好这次救灾。”陈际帆脸上没有一丝大战胜利后的喜色。
“头,我们对灾情的了解仅仅局限于这份报纸上有限的报道,根本不清楚河南受灾的基本情况。”赵俊还是首先发言。
高焕捷说:“我们的特工已经活跃在灾区一线收集情况,灾情绝对是不容乐观了,这次是河南全省遭灾,年初的河南就没有下雨,河南人靠着去年的秋粮勉强挺到夏天,谁知道整个夏天滴雨未下,地里干得根本没办法种庄稼,现在全省已经成为重灾区。”
“没错,邱瑞荃就跟我商量过,说是今年河南大量流民涌入安徽。”钟鼎城接过话头。
“这些人得到妥善安置了吗?”陈际帆问道。
“大部分去了白湖农场,但白湖农场根据当初的政策,现在已经将土地的经营权交给了当初黄泛区的流民,可供安置的土地有限,沈教授们正在准备方案开荒。”
胡云峰说:“头,我看时间有限,首先咱们几个要有分工,其次必须将救灾的重要性动员到安徽、山东、河北、江苏等咱们自己的辖区,尤其是各级官员和发展委员会的专家们,只有全部动员起来,救灾的事情才能更顺利完成。”
钟鼎城说:“事情很棘手,一方面国民政府好像视而不见,至今没有见到政府的任何措施;另一方面咱们刚刚给了日军一个响亮的耳光,保不准小鬼子会卷土重来报复咱们。”
陈际帆摆摆手,“不用管鬼子,只要第一军和第二军相互配合,加上华北的八路军,鬼子那点兵力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至于国民政府,我们不强求,但是我们可以发出通电,我‘神鹰’数十万将士决心节衣缩食,抗旱救灾!”
几个人商量下来,各自的工作做了具体分工,胡云峰负责在安徽和苏北筹措粮食,陈际帆负责在山东和河北筹粮,高焕捷负责到河南全省调查旱情、暗访当地的奸商、贪官和为富不仁者,罗玉刚负责华北方面两个军的临时指挥,赵俊和文川浩率特种部队进入河南灾区,保证粮食运输、发放。
最后陈际帆想了想,“河南是汤恩伯的地盘,我们这样大张旗鼓的行动,必然引起他的猜疑,我认为把山东的新编三个独立师调往河南参与救灾比较合适。”
参谋长道:“这三个独立师刚刚编成不久,思想上恐怕转不过弯来,我担心让他们去救灾会误事,还是调第三军过去比较好。”
“我正要通过救灾来检验这些部队,灾情就是军令,如果有救灾不力甚至同流合污者,趁机清除,如果基层官兵能够忠实履行职责,那么他们将受到一次最好的思想教育。作为‘神鹰’的一份子,他们必须明白,抢险救灾也是军人的天职。”
钟鼎城道:“河南全省受灾,我第三军还是负责从南面运送粮食到河南为好。”
会议结束后,陈际帆亲自飞到安徽,召集安徽政界、发展委员会、教育界和实业界等进行灾情动员。最先动起来的是新闻界,主管新闻的邹韬奋很惭愧,虽然他们的记者也在河南陆续发挥一些报道,虽然他也曾通过保国同盟组织一些有限度的救灾,但比起南阳的《先锋报》长期跟踪灾情,他们做得远远不够。邹韬奋立刻组织各报、刊和广播电台组成联合新闻调查团跟随“神鹰”的部队奔赴河南。
第一批20万吨粮食起运的时候,得到白湖农场所有百姓的鼎力支持,这里的百姓一部分是当年花园口决堤的河南人,另外大多数是几个省黄泛区的难民,几年下来他们在白湖农场扎下了根,可河南遭灾还是让他们非常牵挂,百姓们干脆自愿组织起来带上家里不多的余粮,带上独轮小车、大车等运输工具,跟着运粮大军北上。
灾情实际上是很严重的,《先锋报》记者的一篇评论可见一斑:“ 河南农民,是一头牛,一只骆驼。忠诚、驯顺、忍耐,是河南农民的特点。抗战六年来,河南农民抢先拿出自己所有的一切交给国家,默默地捧出汗水换来的粮食,默默捧出自己的儿子,谁都知道河南兵役第一,征购征实第一。
但是,自然的暴君,从去年起,开始摇撼了河南农民的生命线。旱灾烧死了他们的麦子,蝗虫吃光了他们的高粱,冰雹打死了他们的荞麦,到秋天,最后的希望又随着一棵棵的垂毙的秋苗枯焦。他们被赶上了死亡的路途。
……最先,他们从三顿饭改成两顿,从两顿改成一顿,不吃菜,不吃油,不吃盐,然后吃谷皮,吃麸皮,吃平常饲养牲畜的东西,梦想着只要能维持性命,度过荒年便算万幸。
但是,谷皮、麸子也没有了,他们开始吃草根,剥树皮,嚼树叶,用平常牲畜都不吃、只能作肥料的东西来填入他们的胃肠。
你们尝过榨油剩下的渣滓,麻糁饼的滋味么?但在灾区,它要八元一斤才能买到。你们尝过河里苲草的滋味么?但在灾民们,他们要弄三元钱才能换来一斤。甘薯根磨成得面要卖十元一斤,榆皮面也要五元钱才能填一次肠胃。于是他们便吃干了的柿叶、剥下柿蒂、蒺藜捣成的碎粉,吃麦苗,捡收鸟粪,淘吃里面未被消化的草子,甚至掘食已经掩埋了的尸体。
人究竟不是牲畜,牲畜的饲料他们不能消化,肥料更不能消化,于是他们开始贫血,瘦弱,疾病,然后面部浮肿而迅速地死亡。
他们曾经挣扎过:宰杀了他们平日爱如生命的鸡犬,宰杀了他们相依为命的耕牛,卖掉他们的锄头、破袄,然后卖出他们的土地,最后摘下他们的心头肉——卖了儿女,卖了老婆。(. 无弹窗广告)然而结局还是被死亡衔去。
在黄泛区,野犬吃人吃得两眼通红,有许多濒死但还能蠕动的人都被野狗吃掉了。在郑州市,有成群的乞丐掘食死尸;郑州马永道夫妇,亲自动手煮吃了他们的亲生女儿香菊;在洛阳,有个荥阳籍的灾民亲手杀死他的一妻二子后投井。这些事实如果不是亲听亲见,我们恐怕会惊奇为鬼世界的传说吧!古书中有“析骨而爨,易子而食 ”的事,读之常常毛骨悚然,现在竟会有了亲娘吃亲女的事,连“易”也不“易”了。
在洛阳,在这繁华的街市,人会猝然中倒。郑州市两礼拜中,便抬出一千多具死尸。偃师、巩县、汜水、荥阳、广武和广大的黄泛区,每天死亡得人口都以千计。如春以来,更每天每村都有死人。据一位视察人员去年十月间的调查,每天河南要死四千人以上,现在是离那时三个月后的春天了,谁都知道现在的死亡率比那时候要大好几倍……。对于这次浩劫,除了“冥冥者天”之外,我们不能忘记另外的帮凶。那些投机取巧的奸商们,利用这个机会,把粮囤集起来,把生活线抬到天上,那些富而不仁的地主,乘这个机会放剥皮钱。在灾区,粮食会一分钟一个价钱。……旱魔直接吸干了地面的水分,使禾苗枯死,而直接吸干农民的血的,却是这些两腿动物。从来便以吸食人血自肥的人,旱灾使他们更加肥大,他也帮助了旱灾,加速人们的死亡。
广大的灾区!众多的灾民!闪在我眼前的是无数的饥饿的眼睛,枯瘦的面影,环绕在耳畔的是他们悲惨的声音。但我知道,我的行迹,不过是在灾区的惨情中爬过的一条细线,我所看到的,也不过是这惨情中的一鳞半爪而已……。
(作者注:以上选自1943年4月6日《先锋报》灾区通讯,题目《暗哑的呼声》,作者李蕤,笔名流萤)
而“神鹰”的特工们连续发回的报道更是触目惊心。
河南巩县抓住了一个杀人犯,罪名是偷吃大腿,而且正在卖人心脏的时候被抓获;
河南粮价每分钟一个价钱,而且有价无市,因为老百姓根本买不起市面上流通的小麦、大米、玉米、高粱,真正在流通的,是什么蒺藜做的“饼”,还有麻糁饼、棉籽饼,麻糁饼每斤六七元,棉籽饼每斤四元,这些东西,是平常牛都不吃,只能做肥料用的,现在却成了灾民垂涎的东西,因为他们连买这些东西的钱也没有;
高利贷开始猖獗,河南的高利贷已经到了借一百元,每天利息两元到三元,还有借一斗小麦,春天还三斗;
土地兼并严重,很多地主和城市里商人趁机用低价兼并土地,比如,河南大米的价钱为三百三十元一斗,可土地的价钱才二百二十元一亩,也就是说,十几斤粮食就可以换一亩地;
官员贪污严重,很多管理田赋、粮仓的官员在上司的纵容下,大肆贪墨粮食变卖,造成当地无粮可调,无粮可赈的情况;
奸商和贪官相互勾结,从邻省以救灾的名义调运粮食,然后以次充好或任其涨价,或用赈灾粮放高利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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