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檐下,大红披风的采薇想起绿妍的话语,不禁心生寒意。“才只十月的头,怎么就下起雪来?”海棠疑惑道,“记得去岁还是十月底才下呢。”采薇没有搭话,她的睫毛在雪花中湿润了半截儿。
脑海中回想起五年前的那段往事,采薇才觉得真正是自己对不起绿妍。为了替小弟报仇,采薇只有拼命在府外替夜辰打探朝中消息,留下姐姐蔷薇在府里,咽下所有的委屈,迎合刘氏,想必如今也得罪了不少人。
无奈,只有如此,刘氏才会相信自己。绿妍置身事外,一直呆在悼红阁,从未出去过,直到有一天,在梅朵屋里搜出了一根金钗,蔷薇也是想保住梅朵,可是采薇却说什么舍小家,结果梅朵被送进了司刑房。
自然大少奶奶贺香兰便带着梅朵离开了东府,绿妍知道自己的大嫂不是这样的人,更不会纵容下人。所以她将所有的恨,都加诸在了蔷薇和采薇身上。所以方才绿妍这般冷漠,采就觉着对她心怀内疚,尤其是对梅朵。
不知道现在的梅朵怎么样了,如果能够找到她,一定亲口对说声“对不起”。海棠见采薇许久不发一语,便问道:“是不是又在想梅朵了?”采薇缓缓地说道:“是我害了她,还有大少奶奶,不然现在……”
海棠劝慰道:“这也全不怨你,那只是她没福,只是你想太多了。”采薇知道,虽然只是间接地害了梅朵,可却心存愧疚。海棠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自然是说梅朵没福,若是知道了,想必也会原谅自己的吧。
北风夹杂着雪粒扑面而来,海棠搓着手,道:“起风了,咱们还是回去吧。”采薇淡淡的说道:“你先走吧,这会子司苑房的花儿不知怎么样了。”海棠劝不动她,只好一人冒着风雪往前走。
谁想却撞着一个人来,正要张口去骂,却是木槿。只见她脸色有些不好,神色有些紧张,便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病了?”木槿笑道:“有些紧要事儿找四姑娘。”海棠指了指后面的园子,道:“四姑娘像是出去了,她不在屋里。”
匆匆辞了海棠,木槿又去找绿妍。举目远望,白雪皑皑的世界,粉妆玉砌,晶莹剔透,好一个瑞雪纷纷!那微微翘起的鸳鸯瓦,露着一角的黎明,甚是好看。却不见绿妍的身影,木槿有些焦急,她摸着怀里的那包粉末,惴惴不安。
她又沿着石阶走了一会儿,才在那白雪纷扰的梅林中,看到一身芙蓉锦缎碎花披风的绿妍,映衬着白雪红梅,像是雪中的仙子,不落凡尘。“四姑娘让我好找,”木槿笑着走过去道,“原来在这里。”
初尘见木槿只穿了一件绛紫色的小薄袄,还不停的搓着手,便问道:“这么冷的天儿也不穿件外套,冻坏了可怎么好?”木槿摇头道:“我不冷。”初尘上前摸着木槿的手,道:“都这么凉的手,还说不冷,你不是还在病里么,赶快跟我回屋去。”绿妍听见了初尘的话,也对木槿道:“先回去再说,再添上一层病,可就难好了。”
进了屋子,初尘早已烧了一只小手炉,递到木槿怀里,道:“好好暖一暖,我去给你倒茶来。”看着初尘去后院烧水,木槿忙掏出那只绢帕,道:“前儿我得了一样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四姑娘懂得多些,还请姑娘给看看。”说着,将绢帕放在桌子上。
绿妍只是用手轻轻摸了几摸,也不知为何物。两人正自懊恼,初尘便端着茶水走了过来,木槿见状,想起柳絮说得,这茉莉粉一遇水就融化的言语,便有意将初尘绊倒,随手扔下了那只绢帕。
惊慌失措的初尘忙蹲下身子去捡茶杯:“真是对不住……”木槿也忙去帮忙,道:“想是外面雪滑。”这个时候,绿妍像是嗅到了什么,制止住了两人的动作,道:“先别动。”果然,那茉莉粉被茶水溶解后,发出“呲呲”的响声,还冒了几个泡泡。
这个场景不只是木槿惊呆了,连初尘也怔住了,指着地上的东西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儿?”绿妍侧着耳朵听到了初尘的话语,问道:“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木槿见初尘没有答话,便说道:“四姑娘知道这是什么?”
金锏镂空雕花香炉里的拈香袅袅绕绕,思绪良久,绿妍才开口说道:“这是西域的粟墨粉,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我朝自高祖皇帝以来,那西域便来朝贡,就是这粟墨粉。”木槿忽而想起那御花园里似乎有一种花儿十分艳丽,想来便是粟墨了。
可是这粟墨粉有何用处,竟能让雪吟一病不起。问了缘由,才知这粟墨本是无毒之物,然研磨成粉,混杂着茉莉粉末,便制成了极好的香料。润肤美颜效果最好,不过是夹带着轻微的毒性,虽不致伤及身体,时间久了,却也是毒性极强。
“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种东西?”绿妍有些好奇,木槿不知该不该说出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这是公主送来的。”绿妍不明白:“难道是上次她说送给咱们的茉莉粉?”初尘接口道:“仗着自己是公主,难不成想要致我们于死地?”
仔细想想,这府里也没有什么人得罪了她的,为什么要送这粟墨粉。初尘忽然说道:“听说她去找过素馨,说了些没要紧的话,结果害得素馨病了。茉兰还找过我们姑娘给她姐姐看病呢。”素馨,素馨,是了,素馨青梅竹马的四少爷陆文旭,不正是当朝驸马么?
怎么这一点就没想到?木槿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莫非那公主想要害素馨不成?好在雪吟贪小便宜,抢走了茉莉粉,这才免去了一场灾难。初尘听罢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气呼呼的说道:“她这是没害成素馨,虽说素馨病了,我也不依!”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木槿示意初尘坐下,道:“你也是气糊涂了,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们都是平民丫头,哪里就斗得过她呢。”绿妍点头,对初尘道:“木槿说得对,这事儿还不能向外人透漏,你还是少说些为好。”
明明知道初尘的脾气不好,那木槿也便缄口不提有关自己的身份,辞了绿妍,心中还是沉重不已。
雪落无痕,丝缕寸金门。层层打湿木格窗,断离魂。
缓缓走在积雪如堆的小径上,虽说没有春日的盎然,然而那无暇的白雪,却给人安详、静谧之感。木槿站在白色的雪地中,看着那纷扬的雪花,渐渐融化殆尽,忽而想起了安逸云。这个时候,他应该进宫了吧,有没有说出东府的秘密?还有夜辰利用自己的事情,他会不会,会不会说出夜辰,说出自己?
也许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他不是那样一个人。只是不知,回到宫里的他,是否还会想着自己?想完便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像是当初自己担心夜辰一般。可是对于夜辰,更多的反而是好奇,若不是丽妃,若不是复仇,自然不会如此。
但是对于安逸云,却又是另一种感觉。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关心也罢,哪怕他不与自己说话,不理睬自己,那一份不言而喻的关怀却油然而生,发自内心。“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儿?”花影拍了拍木槿的肩膀,笑道,“三少奶奶找你半日,总不见人影,原是在这儿。”
风儿挟裹着雪粒卷尽花影的袖口处,冻得她打了一个喷嚏,她忙揉了揉鼻子,对木槿道:“这天儿越发的冷了,还不快回屋去。”说着拉了木槿的手消失在银雪梅林之中。
才刚在外头受了冷气,这一进屋子,火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木槿便只觉着头有些昏昏的。沁雪绾了头发,见木槿的脸色不大好,便说要去请个大夫给瞧瞧,木槿却一直婉言谢绝。
不想这一会儿的功夫,木槿就觉着鼻子发痒,喷嚏又打不出来,只是咳嗽。花影说道:“我看还是去请那个张大夫来最好,他家祖上是宫里的御医,二少奶奶一直用着他的药方,效果还不错。”沁雪也点头道:“也是,我也听说了,你还是让他看看,我们也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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