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可是惹恼了梁夫人,刘氏按着她的手,笑着对苏姨母道:“不知姨母定的是哪一家?”“登州白家。”苏姨母随口说道,刘氏不禁眉头一皱,说道:“可是你舅父白家?”苏姨母点头称是。
这苏姨母说的登州白家,可是南边儿的盐商富户白万链。百万链当年借着陆家的手,硬是在登州做起了盐商,而且这生意是风生水起。也便就在同一年,白万链迎娶当地的侯门千金秦丽华为妻,并生下两男一女,日子过的殷实富足。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白万链五十大寿之时,竟是染疾下世了。白家的大少爷白康安亲自主持丧礼,谁知隔了三日,弟弟白康华被盗匪所杀,白家上下人心惶惶,还好白康安和母亲一起,熬过了这艰难的岁月。
原本想着求了苏姨母的,可是又不好开口。还是白夫人心细,以婚事为备,迎娶绿妍,也便就借着苏家和陆家重新开了盐场。苏姨母得了这个信儿后,一心想着救自己的娘家,便不顾绿妍的感受,接了这门婚事。
明明知道,白家现在是不行了。刘氏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绿妍对自己恨之入骨,就算自己说的话,她也听不进去的。所以便对绿妍道:“姨母也是为了你好,再说那白家也算是你的远房表哥,彼此亲近些。”
如此说定了,就只剩下了婚期。苏姨母问了登州那边儿,说是预备着五日后来迎娶,所以就催促着绿妍早早准备。待众人散去,木槿见绿妍准备回房,便喊住了绿妍:“四姑娘且先等一等!”
初尘回身,道:“姑娘这会子心里正不好受,有什么话等明儿再说吧。”木槿却道:“只怕是没有机会了……我只想问一句,四姑娘的的眼睛,真是……”绿妍忽然转过头去,轻轻解开面上的一层人皮,道:“这就是答案。”
不敢相信,面色苍白的绿妍竟会是这般容貌!干净白皙的面庞上,微微透着羞涩的娇红,清澈的瞳眸处,宛若秋水,尤其是左脸上的几点雀斑,衬得绿妍愈发可爱万分。
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容貌,绿妍此刻竟是不好意思起来:“你万不可告诉他人,尤其是夫人和苏姨母……”木槿愣了一会子,笑道:“万万没有想到,咱们府里竟是藏着一个美人!”
一旁的初尘将门窗掩了,对木槿道:“你只小声些……我们姑娘这都是为了保住性命而已,你应该知道的。”是了,她发现了刘氏的阴谋,所以唯有掩去自己的容颜,掩饰自己的过去。读些经书,试卷,让府里的人都以为自己超脱了世俗。
“其实我们姑娘是很害羞的人呢,”初尘道,“先前都是装出来给人瞧得,连五姑娘和苏姑娘也都瞒了过去。”再次看着绿妍,木槿忽然觉着她甚是可怜。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在虚伪的面具下生活着,着实是可怜至极。
可是如今就要远嫁登州,木槿只是担心绿妍的眼睛,现在看来,也没什么顾虑之处。初尘忽然给木槿跪了下来,哭道:“既然姑娘已经知道了,那我也就不再瞒着你了……老爷生前曾经给姑娘许了一门婚事的,就是那白家的二少爷,可是那二少爷被盗匪所杀,这才又许了大少爷的……”
“都是白家,又是四姑娘的表哥,”木槿道,“没什么不妥……”初尘摇着头,道:“白家的大少爷已经娶了三房妻室,不到一年都过世了,这不是克妻的命么?我们家姑娘万不可嫁过去的……”
这可如何是好,不到一年,白家的大少奶奶竟是走马灯似的换了三个!倘或是绿妍嫁了过去,又不知是何结果。木槿也是犯了难,扶起初尘,安慰道:“先别哭,四姑娘是什么意思?”
绿妍叹了口气,道:“本想着去出家的,可是……姨母忽然说起了这门亲事,我……我自是不想嫁过去的,可我有什么办法?况且,婚期都定了下来。”绿妍说着说着垂下了头,绞着手心里的帕子,不再言语。
风暖暖,吹动一池涟漪。浮萍聚散,一点一片,洒落枝头。一弯新月,悄上柳梢头,微微喘息,独倚荷塘,看世间万千变幻。
再也不用为沁雪铺床熏香,再也不用轻声安慰沁雪。案头,仿佛仍有一抹消瘦的影子伏案写作。那泛黄的纸笺上,似乎还残存着点点泪光。木槿轻抚一桌一椅,一茶一灯,无不残存着沁雪淡淡的体温。
见屋子里还亮着灯,桃夭便知,木槿这是又触景生情了。遂走进里屋,说道:“都这么晚了,夜里又冷,你不去睡,在这里想什么呢?”木槿不语,桃夭坐下来,环顾了一圈儿凄冷的屋子,叹道:“花姐姐也走了,真没意思!当初说好的要一起为我祝寿呢……初尘一走,我才真正是孤家寡人了……”
虽说是四月的天气,起了南风。可是关雎楼里到底是没有了昔日的欢乐。木槿听桃夭说起了寿辰,便问道:“你什么时候生辰?我还不知呢。”桃夭笑道:“还有五天。”五天,便是四月初九,木槿记得,去年的那个时候,自己还未曾见过桃夭。
“姐姐什么时候?”桃夭笑着问道,“我猜定然是木槿花开的时候了。”木槿淡淡的说道:“比你晚了三日。”桃夭一听,笑的灿若桃花:“岂不是快了么?现在是四月初四,到时候我们可是要一起过的……”
两人又彼此说了些闲话,便梳洗了睡下了。夜里,木槿正睡得迷糊,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叩门的声音。她推醒了一旁的桃夭,问道:“你去看看是谁。”桃夭只好披了件外衣去开门,只见初尘满脸焦急的跑了过来,一把拉住桃夭问木槿在哪里。
尚未问明缘由,木槿便被初尘拉着往悼红阁跑去。近了内室,只见绿妍微微闭着双眼,歪在榻上。额角处竟是有碗大的一个伤痕,汩汩冒着鲜血!“方才苏姨母那边儿送来了嫁衣,让姑娘试穿,可是姑娘不肯,一头撞在了桌子上……”初尘哭得泣不成声。
好是刚烈的一个女子,木槿不禁心里叹道,上前看了绿妍的伤势,问道:“怎么不给瞧大夫?”初尘回道:“姑娘不让瞧,一心只想着寻死,我也是没了主意,这才想到你来……”
这可如何是好,绿妍虽说是庶出的姑娘家,可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苏姨母这是何苦逼她?木槿说道:“还是先请个大夫瞧着,再怎么说,四姑娘也是……”初尘只好匆忙跑去请了大夫。
好在绿妍的伤势不是很重,大夫嘱咐了要好生养病,万不可动气了。初尘抚着绿妍的面颊,哭着说道:“姑娘快醒醒,这是何苦来着,有什么话只管对初尘说就是,你这么做岂不是让初尘伤心么?”
望着如水的初月,木槿无奈的摇着头。静静等着采薇的消息,只是希望能够得到一丝安慰。很快,采薇带来了消息,说是苏姨母那边儿打算在三日后准备绿妍的婚事。“可确切么?”木槿问道,采薇点点头,道:“我是做什么的,你连我也不信了?”
“不是不信,而是我怕自己听错了。”木槿对采薇说道,“你看四姑娘的病症,又如何出嫁呢?”采薇摇了摇头,道:“咱们家的三个姑娘还真是命苦……苏姑娘嫁去做了人家小妾,五姑娘嫁的是个痴傻之人,四姑娘这个夫君,可是死过三个妻室呢……你说,咱们女子的命怎么苦啊!”
没有人身自由,甚至连反抗的权利也被剥夺了。木槿和采薇对坐在凉亭里,想起昔日姐妹们说笑的场景,不由感慨万千。“常说‘千里搭长棚,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话倒是对了,”采薇叹道,“当初咱们一起玩笑,斗嘴,如今都是各自去了……”
这到让木槿想起了府里的其他姐妹。采薇手托着香腮,对木槿说道:“我来府上之前就听说莲香忽然投了水,也不知什么缘故。后来丁香为了她的一个表哥竟是上吊了!还有素馨,因为公主,却是出了家,做了姑子。”
茭白的月光映照在荷塘上,浮起轻轻的一层薄雾。采薇站起身子,又道:“我那可怜的姐姐被梁雪吟打断了腿,最是可恨。不过我觉着最最可怜的还是春柔和凤尾,本来是有了身子的,一个被金雀儿打死,一个吞金自杀。好在二少奶奶有自知之明,跟凤尾一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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