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记得张御医说过,自己的眼睛模模糊糊。总是看不清楚东西,就是眼泪太多的缘故。她悲凉的叹口气,自语道:“这会子,连眼泪也这么吝啬……菱角,把那小手炉拿出来……”
小心翼翼的捧着碎了的小手炉,木槿把它放在坟头。说道:“泽宇,现在天冷,你拿着这手炉,就只当是我在你身边……”许是过了冬天,瑾花就会开了。那时候,他自然也会理解她的苦心。
一阵冷风袭来,冻得菱角浑身瑟缩。菊若见状,便道:“这会子起了凉风,太后还是到屋子里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及至木槿进了屋子,才发觉自己的手脚冰凉。好在菊若拿了小手炉,替自己暖着。
菱角笑道:“菊若还真是体贴,到底是陆府的好丫头。”菊若没言语,菱角又问道:“你说实话,怎么就不肯出宫了?你如今倒好,都四十的人了,想出宫也不可能了……”
不料那菊若说道:“我觉着这样的日子就挺好……”再没有多余的话语,菱角看着岁月穿过菊若的额头,不禁心声叹息。木槿说道:“菊若像是空谷中的一朵野菊花,不求荣华,只求平静。”
忽然,木槿的脑海里闪现出了,那册子上的图画。几多野菊花,盛开在幽谷之中。旁边还附着一首诗:清霜傲然出尘寰,残秋独立南山间。一枝凝香花尽落,西风卷落散香颜。
这样的句子,在木槿脑海里回旋。大约,册子里的图画,都是陆府家的女子么?以前还都是怀疑,不过这次是真的了。如此看来,一切皆是命数,再想起昔日里,姚沁雪做的那个梦,梦里有一句:红尘多磨难。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假情假意,仔细想去,却是真的。木槿又坐了一会子,便对菊若道:“如今你也不同往日了,年纪越来越大。天还冷着,你如果不方便,就进宫来住吧……”
可是菊若却摇着头:“奴婢谢过皇太后的美意,只是奴婢已经习惯了。”是啊,多少年了,这样的生活,早就是平静如水的。木槿点点头,说道:“也罢,你若是真想回来了,就回来吧,哀家会在宫里等你的……”
说着,菊若就目送着木槿上了马车。随后旁边的一个小丫头说道:“姑姑怎么不跟太后走呢?宫里总比这里要好很多啊……”菊若望着远去的马车,说道:“哪里虽好,却终不是久居之地,倒不如这里的清净自由。”
坐在马车里的木槿,此时倒是很羡慕菊若。她对菱角道:“你可知道,她为何不肯再入宫么?”菱角猜测道:“大约是清静惯了的人。”“没错,”木槿说道,“宫里是埋葬青春之地,她大约已经看透了……”
木槿也想逃离,逃离这是非之地,然身不由己。就在木槿才下马车时,就有小太监通报,说是皇上病重,正在乾元殿躺着呢。木槿的心里猛然一沉,顾不得风尘劳碌,扶着菱角,径自往乾元殿而去。
此时的乾元殿,已经站了许多御医。都是为子礽诊脉的,连张御医也来了。木槿上前,看着子礽苍白的脸,颤抖着双手,抚着子礽的脸颊,说道:“我的儿,母后来看你了……你只睁开眼,看看母后……子礽……”
一声声的呼唤,让周围的人都禁不住眼圈红红。木槿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子礽,就像是依稀看到安泽宇的模样。心里像是被蜜蜂哲了一下,疼痛不已。张御医小声道:“太后还是出来歇会儿吧,皇上现如今正睡得熟呢……”
待菱角扶着木槿出了内寝,来到花厅后。便将所有的人都屏退了,自己也随后以沏茶为由,退了出去,木槿揉了揉湿润的眼睛,问道:“你不要骗哀家,皇上到底怎么了?”
夜里忽然起了凉风,把帘子吹得“呼啦呼啦”作响。菱角起身去重新关好窗子,却发现内室的烛火还亮着。便轻手轻脚走了进去,发现木槿已经趴在桌案上睡着了。这风雨夜,倘或是冻出病来,可怎么办?
菱角叹了口气,拿了一件厚厚的摊子,披在木槿的肩头。又去收拾桌上的笔墨,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纸笺上的句子。菱角一时好奇,便拿起来细细的看着。在宫里这几年,菱角也认了不少字。
她轻声读着:“雨后黄昏,扫净绿苔痕。夜沉沉,柏森森。卷帘人,卧听潇潇雨浮沉。”倒真真是好句子,就只是可惜,太过悲伤了。菱角一面叹息着,一面收拾着纸笺。
偶然间,看到木槿面上滚下的一滴泪珠。正好嵌入纸笺处,想来又是梦见他了吧。菱角拍了拍木槿的肩膀,要她去踏上休息。免得着凉。随后便熄了烛火,径自去睡了。这一夜,木槿又做梦了。只是一会儿梦见安泽宇,一会儿又是安怀义的身影。
就这样好不容易熬过黑夜,木槿微微睁开眼睛。竟是打了一个喷嚏,菱角端着水盆,走过来笑道:“太后这是着了凉,怎么就睡在桌案上了?不如请个御医来瞧瞧。”“子礽怎样了?”木槿揉着发痛的额头,问道。
菱角放下水盆,说道:“太后这话问的奇怪,自己都病了,还不珍惜。到问起别人来……”木槿见菱角说得奇怪,就说道:“你这丫头,说话怎么回事?子礽是别人么?他是天朝的天子,万不可有事的。”
那菱角“噗嗤”一声笑了:“奴婢是要逗太后娘娘开心的。这两日奴婢看着太后日渐消瘦,心里也很难过。这才说这些话来,太后万不可往心里去的。”木槿也笑了:“正是呢,如今听了你这话,心里还真是舒坦……皇上究竟怎样了……”
“太后也知道,皇上才刚登基的时候,还吸食过一段**烟呢,”菱角说道,“虽然以后戒掉了,可是却深入骨髓。如今皇上正值身强体壮,张御医说不碍事儿。奴婢也看着皇上的气色,比昨儿个好了很多……”
于是木槿就简单梳洗了一番,坐着小轿来到乾元殿。子礽见木槿来了,笑道:“劳太后费心了,朕好着呢……”木槿挨着床榻旁坐下,握着子礽的手,说道:“子礽,你能不能叫我一声母后?”
子礽吃了一惊,不解的看着木槿。当初娇美的容颜也已不再,留下的是岁月的印痕。子礽依稀记得,自己还是晋阳王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木槿,是一个开朗自信的姑娘。
那么坚强,那么勇敢。从来不肯流一滴眼泪,可是随着时日的增长,她的泪水却愈多。子礽自然知道,木槿同安逸云和安泽宇的关系。所以他总是不言不语,冷眼旁观。
更为令他恼怒的事,是木槿杀死了他的母后。直接的也好,间接的也罢。子礽就恨木槿,恨她的垂帘听政,恨她的所作所为。他只是在等着,等一个机会,为自己的母后报仇。
本来他是要揭发,木槿同安泽宇的私情。用以使木槿难堪,可是安泽宇是御林军统领,手握重兵,天朝离不开他的。子礽只好做罢,后来子礽见木槿为自己操碎了心,也渐渐的原谅了她。
如今看着日渐衰老的木槿,子礽却还是无法忘记丧母之痛,叹了口气,说道:“原谅我,我……叫不出来……”“没事,”木槿自顾自的笑着,说道,“我只是说说而已,皇上不必当真……这些日子,皇上还是要保养好身子要紧……”
见子礽这里没什么事儿,木槿便起身回去了。没想到,身后传来子礽的一句:“太后也要注意身体……”够了,这就够了。木槿在心里对自己说着,随后大步跨出门槛。菱角心里多少不愿,却又不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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