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四人从队中站出,并肩一排,走到武成王面前,刷的一声,一齐拜下。动作整齐划一,不差分毫。四只按在地上的手,衣袖笔直垂下,一丝褶皱都没有。就如刀削斧剁一般。旁边众臣无不面露嘉许。
武成王黄飞虎脸上却冷静的一无声色,只轻轻说了一个字:查。
“得令!”四人同声答应。
望着四人远去的背影,武成王蹙在眉心里的结却还没有打开。他向四周扫了一眼,眼睛里只看到太师闻仲负手站在河边看水,心里才宽慰了许多。他轻轻走过去,站到闻仲背后,轻声道:“太师!”
闻仲没有回答,一袭黑衣在晨风里瑟瑟飘抖。这位大商朝第一栋梁老臣,即使在满目同袍的金甲跟王服之中,仍是近于执拗的一袭黑衣。
良久良久,武成王的脑子里已生出无数个问号的时候,闻仲侧过头来,轻声问,“武成王。设若有一天,大商没有了我,那会怎么样?”
“什么?”武成王黄飞虎心头剧震。“太师是我朝藩屏,大商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大商怎可能没有太师?”
闻仲摇摇头,一百年来的风雨告诉他,即将发生的那件事情绝对不会简单。但望着黄飞虎焦急询问的眼神,他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的。”
只听得午门处小黄门高声的呼喝:“早朝始,列位大人序列觐见。”两人连忙分别站在队首。文臣闻仲,武官黄飞虎。以及七王比干、微子、箕子、微子启、微子衍、伯夷、叔齐一起,缓缓向慢慢打开的午门走去。
六月十五日这场早朝,就是以这样一个异样的问题开始的……
一个人在清冷的大街上飞奔,脚下仓促,一交摔倒,膝盖上涔涔流出血来,他也不知疼痛,嘴里兀自大声喊道:“妖怪,妖怪啊……救我,救我。”这人浑身衣衫破败,手脚上满是污浊,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抽搐做一团。
两边店铺中虽然有些居民,听得那人叫得惊慌,都不敢出来,伏在窗边偷偷的看。
那人叫了半响,渐渐力竭,双手在地上使劲力撑,但哪里撑的动。躺在地上,大声呼吸。
一片寂静之中,街转角处清清楚楚的传来“嗒,嗒,嗒,嗒”的声音,似乎什么东西正朝这里走来。
那人脸上露出极其恐惧的颜色,大声道:“救命啊,救命,妖怪来了!”
然而那嗒嗒的声音越来越近,在街角微微停住,然后转了过来。居民们透过窗子看去,先看到一双稍显破旧的云履,然后是白布道袍,手上提着的雪白拂尘,背后露出的金黄剑穗,一顶斗笠。似乎却是一个道士。
那道士缓步走近那人,说道:“妖怪在哪里,我来捉!”
忽然长街两边同时马蹄声大作,就长街口两侧各冲出两匹马来,四个骑士或雄壮,或英俊,或深沉,或机警,各自不同,四人策马而来,每一对马张蹄落掌的时机分毫不差。四匹马冲过来,当中一人朗声道:“在下朝歌黄门周纪,请问适才可是你在城里尖叫?”
那道士淡然道:“他听不见你的话啦,他晕过去了。”
黄明拱手道:“然则仙长是什么人,可容得庐山真面与我等一看。”
那道士伸出手来,缓缓将头上斗笠摘下,一头雪白的长发倾泻下来。双眼中精光内敛,汪洋如海。这个人已经远离我们的故事很长时间了。在这个非同往日的黎明,他在朝歌城出现,置身在黄门四秀之间,轻声道:“姜尚,昆仑姜尚!”
“想不到昆仑山的仙长大驾光临朝歌。”黄明拱手道:“未知仙长此来所为何事?”
姜尚淡然道:“没什么,如果非要一个理由的话,就算我……偶然经过吧。”说这话的时候,他已将那晕倒的人扛在肩上,向长街另一端走去。走了几步,忽然轻轻道:“今天,昆仑山大概不止我一个人来到朝歌。”
“什么?”黄门四秀彼此对视,黄明笑道:“难得今天朝歌这么热闹,龙环吴谦分去东门北门,助守军把守。若有异样即时通报。周纪立刻回午门,侯王爷跟太师退朝出来,马上报知。我来趟趟今日的朝歌城跟往日有什么不同!--仙长,这几日内我们若要找你,如何联系?”
“不必联系。”姜尚淡然道:“时机必要的时候我自会出现。不然,你们找也找不到我。”
黄明也不再问,举手道:“既如此,大家各奔前程吧。”四秀四匹马即刻分散开去。姜尚扛着那人,也随即消失在街角处。
当这一条长街又恢复宁静的时候,一只手伸出来,支呀一声,推开了傍街而建一座小楼上的一扇竹窗。一个飘渺的身影站在窗前,似乎,一朵浮云。
那人静静的看着无人的长街,低声道:“今日的朝歌,跟往日有什么不同。”
小楼里传来一阵嘹亮的婴儿哭声,那人向小床上看了一眼,将窗子关上。
那座小楼就又隐没在街两旁无数的建筑里了,毫无特别。
“这位……这位姑娘,你要进城?”朝歌城西门的门军盯着面前一个巧笑倩兮的白衣女子,口水流了满地。那女子微微一笑,腻声道:“是的啊,二位官爷怎么着,不许小女子进城吗?”两个门军楞楞的盯着她微微敞开的胸口雪白粉嫩的肌肤,只顾出神,恍惚听得那女子说话,宛如纶音圣旨,连忙道:“行,行,怎么不行呢?只盼姑娘一天多出来进去几次。”那女子娇笑道:“阿呦,二位军爷好坏。”一边笑着去了。
那女子轻巧的走进城里,望着眼前连绵恢弘的建筑,萦绕在脸上的盈盈笑意忽然在瞬间冷漠如冰,流盼的美目中满是杀机。冷笑着低声道:“云中子,你以为你躲到朝歌我就寻不到你?嘿,你也太小看我九尾狐狸了吧?”
朝歌,闻太师府。还是大清早,阔大的演武场上已有两个孩子拳来脚去,打的甚是热闹。旁边几个壮健大汉笑呵呵的瞧着。场中两个交手的孩子都只五六岁年纪,其中一个展开拳脚,呼呼带风,更兼招式精妙。已然大占上风。另外一个孩子身形凝滞,凝神拆解。那占上风的孩子连出杀招,都被他在间不容发之际躲了过去。那孩子久战不下,心中焦躁,忽然口中呼喝,双手拍拿点抓,霎时间如同化成数十只手臂一般,另一个孩子招架不迭,身上连着挨了几下,跌了出去。好在那孩子出手时劲力大半含而未发,跌倒的孩子也没受伤,一个翻滚,便即站起。挠头道:“我输了。”
场边几个大汉鼓起掌来,一人道:“二爷,三爷,还是你们黄门的功夫名不虚传。”这大汉正是徐急雨,另两人连忙谦逊道:“不敢当,我们家孩子也不过是早练了几年武罢了。”
那占上风的孩子笑嘻嘻的走过来,伸手握住摔交孩子的手,说道:“现下虽然是我赢,再过几年,就不知道啦。我看你出手没有规矩章法,好象没学过功夫,怎么能挡开我前边那么多绝招?”
那摔交的孩子道:“我也不知道,好象,好象我隐约能看到你出手的来路。到后来你招数出那么快,我就看不清啦。”
那占上风的孩子啧啧称奇,说道:“这就是无碍念眼的功夫吧。我听爹爹说,朝歌城里来了位小英雄,早就想来跟你比试比试,爹爹总是不干。今儿早上起来趁爹爹早朝,我才求二叔三叔带我过来。我叫黄天化,是武成王黄飞虎的儿子。兄弟你呢?”
那摔交的孩子道:“韦护。”
黄天化笑道:“原来是韦兄弟,从今儿起咱们就是好朋友啦。等呆会天大亮了,我带你出去玩。朝歌城里,好多好玩的……”两个孩子一见如故,不一会就甚是亲热。
徐急雨笑道:“太师府里没有跟小韦年岁相当的孩子,难得武成王这样一个大英雄如此细心。”黄家的二爷黄飞豹笑道:“徐兄太客气了。孩子就应该跟孩子一起玩儿。太师府跟黄门彼此亲如一家,这点小事,我们大哥哪有疏忽之理。”朝歌黄门在大商屹立七世,以军法治家,每一代都出猛烈将士。若不是黄飞虎自己授意下去,黄飞豹跟黄飞彪又怎敢私自带黄天化出来比武?
一只白鸽展翅飞过这青色的城市。熹微辰光中,一轮朝阳喷薄而出。又是一个难得的晴朗。寂静一夜的朝歌城,也开始慢慢热闹起来,五行八作,百艺工匠纷纷走上街头。繁华,正在这三千年前最伟大城市里象覆盖在底片上的黑纸一样一层层的揭开。
一棵花树之下,两个人并肩而立,宽大的衣服遮住了他们面容。
“师兄,其实,这样的快乐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打断它呢?”
“身在快乐其中往往不知其快乐,身在痛苦之中往往不知起痛苦。所以世人哪,就在这样微小而渺茫的快乐跟痛苦之间,生老病死,生老病死。是时候,让他们体会一下真正的生活了。”
这一天是六月十五,大商纣王六年六月十五。日后一些习惯记忆的人还经常提起这个日子,并且充满追忆跟怀念的说,那天真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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