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进退维谷,但话已出口,无法更改,何况也不容更改。韦护身形一抖,已化为本来的少年模样。锦袍美女宫先生挑着凤眼凝视着他,半晌慢然道:“道行道兄,你以前不是这么幽默的啊!”
“我真的不是!”韦护一言难尽。但宫先生摇头道:“容貌更变轻而易举,但仙气瞒不得人。你身上缭绕仙气精纯醇正,正与道行道兄相符。”
“这……这个,因为他是我师父。”韦护吞吞吐吐的说,“其中有很多事。总而言之,师父传了法力给我。所以你才感觉我是师父。可我真的不是他!你要不信,也由得你。”
“哀家相信!”
“什么?”
“你在长街上大哭的时候,我看见了。”宫先生悠然微笑,“那时候我就知道你的确不是道行道兄了。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道行真的不在了。所谓十二弟子下昆仑,今夜还不知道究竟会来多少个。”
“你诈我?!”韦护既惊又怒。宫先生袍袖掩口笑的花枝招展。“果然是小孩子。不过十二弟子下昆仑是真的。你见过你几位师叔?”
“一个也没见过!”韦护怒冲冲的说,然后突然心神一动。“你说你连我大哭都看见了。那么,这城池今夜尽在你眼下?”
“是啊。不然哀家是为谁风露立中宵?”
“那就是说,所有的变故你几乎都看见了?”韦护想起太师府小楼中果决的刺杀,森寒的匕首几乎切开徐急雨的喉咙。“那你有没有看见有人潜入太师府?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有啊。”
“是谁?”
“你啊……”。
韦护默然无语。商先生笑到弯腰。
“哀家是的确看见了。可是哀家的话,没有那么好听。你要听我说,就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韦护学乖了,严加戒备。商先生手覆额头想了一想。“却也没什么。喂,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韦护。”
“韦护,韦护……。”商先生喃喃的念着,“道行天尊的弟子。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很熟。――啊!韦护,你是和黄天化一起震破了七正十二余的小子吧?嘿嘿,你知不知道你给我们闯了多大的祸?”
“我……”韦护的确不知。从回到俗世,他还没有见过谁,说过什么话。虽然散发在空气中的紧张令他知道必然已有些大事发生了或即将发生,但这些具体曲折的过程他真还全无概念。宫先生仰着头,眼眸如水波流溢。“死小子,据说你和黄天化是好兄弟,可是你这样子比他大的多。露个原身给哀家看看?”
“这就是原身。我长大了!”韦护狼狈答道。宫先生却不奇怪,点点头。“是你师父的手脚罢。好,韦护!”
毫无预兆间,一股深刻刺骨的寒意就突然从韦护心中涌起。韦护还来不及应对,而也难以应对。他此刻身上有玄黄谱的奇功,又已与背后黄金杵人宝合一,寻常追魂摄魄法术早已对他无效。但只是须臾之间那股蓦然涌起的寒意就已经顷刻游走他周身经脉锁三魂牵七魄。那寒意也并不强大,但却是威严肃穆令人浑生不起抵御之感。一刹那间韦护竟恍觉那寒意在他胸腹间窜成一道冰火,上华盖下涌泉霍然蹿出,将他烧的净尽。又仿佛冰火焚尽的一点尘埃,化成了它,而在虚无之间,无比渺小。蓦然抬首之间仿佛河岳山峦一般巨大的,面前横着一物。那是如此巨大,竟然看不清楚。韦护身形急掠,祥光纵起之间已向后飘飞千丈,而终于窥到了那庞然大物的全貌。那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着唯天地悠悠宇宙洪荒一般的空寂,而商先生就在其中。正以俯视一切的凛然威势冷冷的瞧着他。那时她仍然是眼波流荡,但韦护却只觉得冷。仿佛这个女子的柔媚俊俏和威严肃杀是浑然割裂开的。她的一个眼神就能将如许渺小的韦护压垮。
“韦护!”那个无比巨大的商先生曼声呼唤。“韦护!你看不见哀家么?”
“看……看得见!”韦护战战栗栗的说。
“那么你居然不向哀家跪拜么?你不臣服哀家,不匍匐在哀家的脚下么?你不愿意?你怎么忍心不这样做?还是你不敢!”那柔媚的声音却以充满一切的轰发声势隆隆的响着。“你是不敢吧!你不敢,你不敢这样做是因为你没有办法正视你自己。你那么渺小而我如许宏伟。你生来就该效忠于我以我的意志为意志以我的喜怒哀愁为你的喜怒哀愁。韦护啊,小韦啊,大衍乡的那个孩子啊!你看,你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呢?而你又知道我什么呢?怎么样,要我说出你最秘密的心事么?”
“够了!”韦护大声狂喝。他体内蕴蓄深厚的道行天尊法力终于挟玄黄谱之势砰然爆发。那一粒小小的微尘几乎无声的倾颓了,而后在微尘之中无穷无尽沛然莫御的强大气劲翻卷而出。极天际地的一声大响!仿佛是雷,又仿佛是嘶吼。而虚空之中凛然出现一尊法相。那仍是韦护,只是已比微尘大出不知多少。他飘飘抖抖傲立于虚空之中,满身遍体金光如虹霓般的横空照映。双手捧金刚杵,杵端向天。已经深深印在他肌肤纹理里的玄黄谱古奥文字渐渐显现出来。而韦护的眼睛也慢慢绽圆!目眦俱烈鲜血一丝丝的流下。
“少胡说八道!你……你不可能知道!――你不是你!你是我!”
蓦然之间,虚空寂灭了。充满了这虚空的一切光辉都消散了。庞大无极的宫先生,以及庞大无极的自己!韦护眼前一黑,而世界也黑了。他重重的跌倒在冰冷的地上。四肢百骸同时粉碎一样疼。当的一声,是黄金杵碰触在地面的声音。他费力的抬起头,慢慢睁开眼。
他置身在王都的长街之上。周围清冷寂静,远处还隐隐传来巡夜兵卒的脚步和吆喝声。韦护一咬牙撑起身来。细碎而洁白的雪洒落在这城池之中。只有这雪在他记忆之中。没有庞大无极的宫先生,也没有庞大无极的韦护。从长街这段望去,隐然可以看到远方高天上挑起的飞檐。若有若无的埙声从飞檐上飘扬下来,低回悲凉。韦护茫然的伸手拭了拭眼角,放到眼前望,那手上有斑斑血痕。
那过往发生的事似乎一切如梦幻,但手上血痕告诉他那的确是真的。而那满天城池中纷扬的雪,而那隐约呜咽的埙声。韦护玄功运转周天几度,身上痛楚便减了许多。他轻轻一跃,又纵起在空中。而百丈以外踞坐在宫城上的满身螭纹连环锁子金甲的人静静的望着他。
“宫先生?”韦护迟疑的问。而那轻柔的声音道:“你有一双清澈的眼睛!”
“这就是……一招?!”
“不算是。”宫先生摇头,“我并没有出招,你接的也不是。你应该想得到最终你看穿的并不是我,我只是趁虚而入。在你心里种下一点东西。既然你要答应我做一件事。等到那时候,它自然会醒,告诉你该做什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从太师府出来的时候。那时你心最乱。”
“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我想知道的。”韦护道。隔着百丈之遥他默然审视着覆盖在宫先生身躯上的精美甲胄。此刻他已知道宫先生在飘雪之中曼然解甲也是他的幻觉。也知道了宫先生究竟多么的强!他虽然经验不足但总算也是一名高手,而在商先生面前甚至还没有顶过一招。他甚至能想象自己的窘态。从太师府出来,飘飞在城池之上,听到埙声,而后就中了招,无碍念眼看透一切之前他已经废然从空中摔了下去,重重的砸到长街之上。要不是此刻的韦护已迥非当年的小韦,就这一下子就能要了他的小命。他闭上眼。而那柔媚的声音仍在他耳边响起。
“你已经知道了。”宫先生微笑,说。“我所知的,已全告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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