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上羽林天军的战马纷纷哀鸣的时候,城外那辆车突然黑了一黑!牵引着车的或飞或走的异兽们立即止住啸声,俯首帖耳。这些异兽都是上古蛮荒残留的异种。换一时一地如此多异兽同时出现已极属罕见,但即使其中体型最巨的两头四牙白象也在那无声无息涌出来的黑暗之前屈膝跪倒。那黑暗倏然间就淹没了整个巨大的车,并且浮空遁地飞快的向王城边缘席卷而来,疾速前行如一根根黑色的触手。
提灯的人不说也不动,缄默着看那大片的黑暗席卷而来,像黎明之时奔涌的海潮。就在那些黑暗已经掀起巨浪将他吞没之际,一片耀眼的白芒从他周身放射出来。黑暗的推移倏然停止,而后嗡然一声翕鸣,白芒炸出一个径长百丈的浑圆。白色的圆周所到之处黑暗畏缩的四方奔逃。它们翻翻滚滚退却也如海潮一般。直到最后从四面八方跳跃着抽搐的汇进那辆巨大的车。而车发出一声宛如痛楚的长鸣。那些白芒却飞腾起来,在虚空中凝成飘逸的白莲,缓缓收回到那人体内。
“滚!”
提灯的人说,挥挥手。“我们已经出面了,这里没有妖族插手的地了。滚!”
那车沉默着,颤抖起来。突然之间牵引车的数十头异兽一齐从地上跃起,大声的咆哮着,筋肉之间迸发出力量,巨大的车陡然向前前行了一尺。
“再说一遍。滚!”提灯的人冷然道,“贫道的话向来不说第三遍。这里没有你插手的份儿!别以为能开出朝苍车你就是火云宫主。叫角里徵明亲自来跟我说话!”
“你又是什么东西?”那车隆隆轰响着咆哮,声浪在地面上掀起狂风。“你以为你是谁?昆仑山的道祖么?灵鹫山的燃灯道人么?你凭什么这样跟我说话?”
那声音激愤而暴怒,因为太过庞大而扭曲的不成样子,但仍然可以听出些许清越,是女人的腔调。提灯的人冷笑了一下,松开手里的灯。那小小的光亮跌落下去的时候城上城下没有人听到任何声音,但当它熄灭的时候每个人心里都怦然一震。而后城下就黑了,这时候人们才意识到那盏小小的灯点燃时竟是那么明亮。巨大的车也安静下来,异兽们低鸣着,看着一线更细微的光芒在那人手中跃然欲飞。
“不服?过来啊!”那人低声道:“包你满意。我不是道祖,也不是燃灯。”
似乎在迎合他的话,随着那人低声的警告,他手中的光芒缓缓向上长去。那是一线白色的光,细微而长,冉冉而上直冲到云里。那样细的光芒在远处本不可能看见,但白色毫光凝而不散,虽细微却明亮非常。人们仰着头看它一直冲到云里去,而后密云之中突然响起沉闷的雷声。那人手里托着毫光,缓缓躬下身去。
“宝贝……”
他只说了两个字,突然间一个极大的霹雳在云里炸响。整座王城都仿佛跳了一跳,满天的厚重云层都被那雷霆震得四分五裂,隐隐露出沉浮在云里的巨大白色鳞甲。也就在那霹雳炸响之时,朝苍车前的异兽们一齐按捺不住的狂吼起来。两头四牙白象长鸣着疯狂的掉头就跑。巨大的朝苍车也被两头白象拉的一歪。但这些在九州上几乎没有天敌的灵兽暴躁的挣着身上的锁链。锁链直勒进他们的皮肉里去。将朝苍车来回拉的仿佛风暴里的一叶孤舟。终于铛铛几响锁链挣断,这些庞然的巨兽就没命的向后方奔逃而去。体型较小的异兽挣不断锁链就盲目的围着朝苍车奔跑,直到锁链缠到车上,越来越短,将它们自己扯住。
“够了!!――”朝苍车里的女人失声大喊,颤抖的语声再也掩饰不住慌张。“千万别再往下念!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你!您大人有大量,看在首圣的面子上放我一马!”
五十余匹骏马一齐嘶鸣着前蹄跪倒,骑兵们纷纷从马上摔出去跌的盔歪甲斜,连牵引马车的两匹马也一起马失前蹄,倘若不是晁雷及时扑到,用肩膀顶住马车的车辕,这辆车难免像骑兵一样一齐翻个跟头。
突如其来的倾斜令杨任的头几乎撞在车厢上,幸亏早有防备的韦护及时揽住了他。车外随即响起定魂玉的声音:“首相大人?您没事吧?”
“大人请下车!”晁雷的声音在车前响起。“这些马不能再用了,马脚都断了!我们只能步行。好在已经不远。我们会尽力维护大人周全。”
韦护推开门,杨任则支撑着从另一侧下车。虽然目不见物,但杨任仍然镇静逾垣,这给韦护留下非常深的印象。虽然杨任的真实面容隐藏在面罩之下,但即使是韦护本人此刻也要竭力才能保持住从容风范。迎面而来的是定魂玉的手。那只手上戴了一只薄而黑色的手套。
“要……小……心……这……两……人!”
在车里的时候,杨任一笔一画的在韦护掌心写道。
“为什么?”韦护不解。
“一……个……是……赵……启……的……人……只……一……个!”
韦护便恍然。他们出王城之前,赵启曾言会派遣人手护送杨任回府。而一路之上他们并没有碰到这样的人。也就是说杨任还没有出城的时候赵启的护送已经开始了。在晁雷跟定魂玉两人之间,必有一个是赵启的埋伏。但另一个身份为何则无从知晓。往日这并不是问题,但在这敏感时刻,杨任又遭受了几次大的变故,他的心理都不容许他相信会有人没来由的参与此事。定魂玉请缨护送之前曾经拒绝晁雷加入,但后来晁雷还是在晁田坚持下加入了护送队伍。两人显然并不同路。那么倘若定魂玉是赵启的埋伏,晁田是什么人?倘若晁田是赵启的埋伏?定魂玉又是什么人?这两人一个是禁军羽林天军的副统领,一个是羽林天军总教习,十九轻骑第三。两个身份都是极受王上信任的要职。哪个都不像是别有用心。
“幼稚!――”一个声音在神识里冷笑。
这是不动之妖万俟迷离,之前说出“城门”二字的则是五老之首宫先生。从韦护挨了赵启一刀之后驻留在他神识中的三大高手就一起失语。直到此时才纷纷开口。韦护又惊又喜。即便被指责为幼稚也毫不动怒。
“你们什么醒过来的?干嘛说我幼稚?”
“笨啊!”万俟迷离不屑的说。“这两个家伙,必然有一个是赵启的人,另一个不是。那么你信哪一个?”
“当然是信赵启的人。只是我不知道是哪个啊。”韦护道。
万俟迷离哼了一声。宫先生温柔道:“所以我们醒过来的时候,三个开了个小会,没有招呼你。你终究还是个孩子。”
“怎么说?”
“为什么相信赵启?”
“因为他是老相的弟子啊,潜伏进天行者里的忠臣!”
“你怎么知道?”
韦护立即噤口。
“……他自己说的。可……可是他分明杀了杜元铣啊,难道也是假的?”
“第一、你并不知道杜元铣是否真的死了。杜元铣执掌了王朝数十年的司天正令,难保他通晓一些运用星辰之力起死回生的秘术。赵启杀杜元铣的时候用的是剑,不是自言帖,杜元铣的魂魄并没受损伤,未必不能重生。第二、天行者念兹不忘的是取得俗世间权力,为此即使真的牺牲一名天行者而能掌握俗世间相权,对他们仍是得过于失。”
“……自言帖又是什么?”
“是那些匕首。这是黄龙真人的话。稍迟他会告诉你。”
韦护感觉到头又大了起来。他好不容易似乎理出了头绪,一切都有了个合理的解释,但片刻之后就被这些人毫不在意的推翻了。话虽如此,韦护清醒的知道论起心机之深,自己绝然无法与神识中这三位任何一个相提并论。甚至九州之上除却那些高高在上的道祖们都绝少有能胜过他们的。他三个一个是五老之首,一个是不动之妖,都是专门钻研神识的大行家。最后一个黄龙真人也是昆仑十二长门弟子中博学第一,生平读过的书籍经卷也不计其数。在这三人眼里人世间等闲诡计阴谋直若儿戏一般。韦护或者轻松就被骗倒,但能连他三人一并骗倒的只怕还未必有。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很简单!”万俟迷离道:“小子,来,你把你的神识一起交给我,让我主掌你的身体,以你的修为驱动我的术法,朝歌城里就算再有好手,只要不是大道祖也休想挡住我无孔不入。”
“……”
“唉,说什么你信什么!”万俟迷离道:“好吧,是这样,其实我们已经懒得管你的事了。但毕竟是住在你神识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被撂倒我们脸上也没什么光彩。所以我们三个商议了一下,替你捋了捋眼前的出路。一共有三条。俗世间一切立即放手,回千修镯去苦熬岁月,等个千八百年尘埃落定你再重出江湖。这是上策。大丈夫言出必行,一诺千金。你答应了云中子要替他打一场十战,君子违诺不祥。你先去鹏城做完该做的事,而后回千修镯。这是中策。你此刻身上汇聚秘密之多,举世已难有人及。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将这些秘密尽数解开,万事由你一肩承担,这是下策!”
“嗯,还是上策比较适合我。”韦护低声说。“其实我有想过的……”
“唉。你又上当了……”万俟迷离哀哀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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