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头怪物阿努比斯默不作声走下擂台的时候,鬼兵偏殿之中,虞莬的五指无力张开,一张被汗水攥的透湿的符箓飘落下去。在铺满阴沉木的地板上爆起一团小小火光,而后连一点灰烬也没有留下。符箓自燃之时已走到鬼兵偏殿之侧的怪物阿努比斯突然停住了,他的身躯像是幻影一般渐渐的淡没在虚空里。那时鹏城中的军民一众都在哗然,很少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变动。就算偶尔眼光掠到,也不过以为阿努比斯已经走进殿里去了。而它的身影渐渐消失的时候,虞莬的头也低落下去。小兵僵坐着,停止了呼吸。
一个骷髅王亲自关上了偏殿殿门。在厚重的铁门将暮色完全阻拦在外的一瞬间,骷髅王看到远处王朝正殿之前那青衣而儒雅的王正向这里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他砰的一声关上门。老牛头凯恩忠诚而勤恳的守在这里。殿门关闭之后不仅是黑暗,真正的骷髅王和鬼兵们身上都亮起幽暗的磷火。只有那些曾在颈中挂着虎牙战符的混迹其中的人们才陷于漆黑。留在偏殿中司礼的王朝仆役吓的面如土色。这些鬼怪们哪怕一呲牙都令他们魂不附体。但此刻偏殿中的人们显然已经不打算拿他们当回事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来。
“我们的义务已经结束了。”
“但是根据契约,十战仍将继续。”坐在虞莬身边的一个虎牙军士道。他的檐帽深压下去遮掩着眉目。:“而且现在死的是我们的人。诸位古老的王,你们应当明白。”
“可是恕我直言。虞莬将军手里的符只怕已是列位中最强的了。”最老的那位骷髅王道:“不必疑问我们是如何明白的。年轻的战士从不应该最快战死。有这样死法,就必然有趋死的理由。现在我方和贵方的战将已经精华悉出。如果敌方提起第四阵,我们如何应付?”
虎牙军们沉默了半晌。帽檐深压的军士道:“我上。虽然那的确是万不得已。各位高贵的王。十战共分三天。没有人规定每一天具体的战阵次数。我们必须想法子拖到今日结束。或者再拖一会就好。我会负责的说,我们正有一批强大到你们想想不到的援手前来。到那时,我们对你们的承诺将完全履行。海西大国的光辉将重新广被。你们的子孙将跟我们的王朝一样永远主宰天宇下的土地。更重要的是,你们没的选择。迄今为止,你们已经陷得太深。”
“是吧。”骷髅王说。“或许如此,那么……”
而殿外是沉寂的。山呼海啸般的哗然止歇下去之后,就连一丝声浪也没有了。骷髅王和虎牙军们在幽暗的偏殿里沉默着,良久之后骷髅王扬扬手,示意牛头凯恩将门打开。他直起腰身,捶捶脊骨,打算出去周旋一阵。而外面的暮色仍然绚烂如火。太阳还没落,这一天简直长的令人窒息。一个又一个的骷髅王纷纷走到殿前,用他们空洞的眼眶打量着鹏城的擂台。那上面空寂无人。王朝的第四阵,似乎同时陷入了僵局。
“怎么,他们也派不出人来了么?”一个骷髅王喃喃道。“不该当的啊。那边有很多很强的人。”
帽檐深压的虎牙军士始终坐在殿里不出声。屈指计算,此时王朝出战的不过黄飞虎、费仲与姜文焕三人。黄飞虎爵封镇国武成王,荷国之重。然而费仲与姜文焕却最多不过王朝一流角色。此刻只在鹏城之中就无论七王二老笔墨纸砚均不亚于他二人。这些人随便哪个出阵,都足以支撑片时。然而王城的主殿也是寂寂灭灭。这双方空前的沉寂甚至引起了鹏城中军民的不安和耸然。他们浪潮一样左右张望着,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第四阵为何迟迟不打,或者今日是否还有。这种沉寂不禁令骷髅王们都暗暗心生侥幸。这样下去,只消片刻,天色转入昏黑,第四阵就不会再进行了。也不必他们费力拖延时刻。一夜的空闲唾手可得。他们默然计算着时刻,才意识到悬挂在远天那轮日火比想象中还慢,而那不是错觉,是实打实的缓慢挪移。那必是一种奇异的术。在骷髅王们的王朝里,日华无比显耀,世人以之为神。然而即使他们也没能开发出使日轮挪移减慢的法术。他们认为至高神祇的意志是不可以被强行阻挠的,否则必有奇祸。而当它们在东方的王朝里亲眼目睹这种神迹,不禁又对自己的命运忧心忡忡。虽然如此,那日轮毕竟在一点一点的西沉。纵然以王朝之力,也决计不能令它倒转一分一毫。正当骷髅王们都认为这一日已经结束了的时候,一串脚步声从遥远的对面响了起来。那些声音低沉而刺耳,仿佛大锤击碎冰层一般。骷髅王们翘首而望。只见一个光头从对面擂台下升了起来。渐渐露出整个魁梧身形。那是一个服饰尊荣的大汉,然而站在那里并不显得赳赳威猛,反而令所有人都心中一凉。即使骷髅王们的心脏早已经朽败成灰。大汉站在那里,用手摸着头,抬眼望天,而整座鹏城如冰晶般延展开去的两翼瞬时都蒙上一层深色的蓝。那时漂浮在擂台之上明镜般的光华里现出字样:大商王朝四大诸侯,北伯侯崇侯虎!
“那凶徒也来了么?!”
鬼兵偏殿之中,帽檐压低的虎牙军抬起手。骷髅王们一起扭头注视着这个莫测高深的人。他的声音深沉而成熟,他的手却幼嫩如婴儿一般。偏殿中倏然降低的气温顿时在那手上凝成薄薄的冰花。他一抖手,将冰花震碎。
而殿外传来王朝军民齐声的呼喊。那是在邀战。但倘若邀战到一百次,鬼兵阵里仍无人应对,则可视同此阵弃权。偏殿里的人们倾听着外面一浪高过一浪的喧嚣,暗暗数着次数。那兵士却默然不动。擂台之上北伯侯崇侯虎倒背双手,在台上慢慢的走。突然一声大喝,那整座鹏城纷纷扬扬,都飘下细雪。那时鹏城中军民都骇然瞠目,一时连呼喊也都忘了。姜文焕败阵之后,军民气势已沮,此时方始重新振作奋发。那呼喊声再起时,已令鬼兵偏殿的地面微微颤动。
一众骷髅王们都默默数那喊声,此刻敌手既已上台,实是无计可施。直听到第八十余声时,偏殿之中那虎牙兵士才慢慢站起,将身上宽大的战袍解下,盖在虞莬仍僵坐着的身体上。这时众人才惊觉那兵士的身量比常人都要小的多。他站在那里刚到牛头的膝盖,仿佛少女或者孩童。邀战声过九十时。那虎牙军士缓缓向外走出。骷髅王们都让出一条路。那人走到殿外时,喊声已到九十三四。他吸了口气,深压在眉眼上的帽檐却仍不抬起。谁都看不见他面目。那兵士缓缓伸手握住刀柄,正猱身欲上时。猛可里只听得一声长啸,直震得四隅肃然。那长啸却是起自城外,鹏城中数万军民同时耸身。只听远空一人道:“北海凶徒崇侯虎?!——”
崇侯虎微微讶异。却想不出此刻竟会有谁从外而来。
那时姜文焕一战既败。惭悔之中,便欲引刀自刭。诸王虽相隔不远,但以姜文焕出手之疾,谁都救应不及。眼看东陆虎将便要自寻短见。突然间呛啷啷一声响亮,姜文焕脱手将刀掷出,大声道:“姜某何许人也。岂能效那小儿女态自轻自贱?那怪物。姜某这一阵败了于你,并不心服。他年若得相见。必雪此一刀之仇。请!”说罢向主殿昂然一揖,自下擂台,率领他一班东海部下,径直而去。那时纣王不在殿前,黄飞虎和比干相顾一眼,就不去拦他。那冲云鼓浪刀被姜文焕一掷之下,刃锋深入台里。自有王朝人物设法将其起出,那刀此后便在王朝。直到十年之后,正宫姜娘娘炮烙惨死。姜文焕从东海远来起灵还乡,与纣王交手于五凤楼前,割袍断义,那时那刀方始再现。然而为那第四阵人选,却又大费周折。恰逢北伯侯崇侯虎此时入鹏城面君,这才临机上阵。以北伯侯北海沧溟紫气之强,王朝上下罕逢敌手。打这第四阵自无争竞。料来对过敌手再强,却也足以周旋。万想不到突然间一声叱咤响自城外,声势宛如雷霆。
那啸声甫毕,叱咤又起。这一次却已近了好多。只听那人大喝道:“崇侯虎?”
崇侯虎何等样人,位列王朝四大诸侯,岂能容他连续呼喝两声?他不动声色,道:“正是老夫!”
那人道:“北海三万苍狼,是你部下?”
崇侯虎道:“你待怎讲?”
那人道:“甚好!”
突然间鹏城里掀天般一声喊喝,虽以崇侯虎功力之深,却也心中一震。抬眼望去,那鹏城延展开来大鹏两翼,只见其中之一的翼端一道白影飞入。那鹏城两翼材质皆是冰晶,又被崇侯虎沧溟紫气笼罩,实是滑不留足。更兼紧要之处都有王朝兵将把守。但那人数语之后,已然欺上翼端,从上直冲而下。王朝兵将虽有出手拦阻,但那人左冲右突,实是如入无人之境。只顷刻间那人已跃落在擂台之上。鹏城军民一起惊呼,但见是一条身高满丈威风凛然大汉!
那虎牙军士见有变生。当即停住脚步,静静观瞧。
这厢里王朝正殿之上黄飞虎一拍桌案,便挺身而起。却被比干一把扯住,道:“武成王,且慢,非常之人,必主非常之事!”
那时众人自已看定。来者绝非妖魔邪流。他周身上下明盔亮甲,光华耀眼,赫然便如将帅,晔然更若神明。手提一杆素樱赭红长枪,背上双刀。剑眉入鬓,凤眼朝天,竟是仪态不俗。崇侯虎见他越城声势身手,更知此人绝非等闲。若再平时。以四大诸侯之尊,自是不在眼里。此刻方当王朝风云之际,却不敢唐突。拱手道:“老夫便是崇侯虎,不知这位英雄有何见教?”
那人道:“王城左近总共七庄,苍狼一过,人畜不留,都是你北伯侯所为?”
崇侯虎一怔。他生平素来雄霸,灭国无数。三万苍狼在王都之外横冲直撞,撄其锋者自是踏为齑粉。这等小小村庄,也不在他眼里。狼性凶暴,更不便弹压。虽知王朝近郊大肆屠戮,有碍观瞻,却也不以为意。左不过百数十条性命,难不成还有人敢因此开罪于他。当下便道:“正是。”
那人道:“很好。既如此,请!”
那一句话出。数万军民都以为他疯了。听此人的言语,是与北伯侯结有仇怨。那倒罢了,崇侯虎号称北海凶徒,生平为恶甚多,倒也不在一桩。但此刻崇侯虎既是代表王朝出战,那人公然向其挑衅,便是倾向鬼族一方,身而为人,简直倒行逆施。但此刻眼尖有见识的人却都已纷纷认出那人面目,四下里窃窃私议。
比干更已识得那人是王朝的一个异数。距王城西北三十余里,有座庄园。人称五贤庄。庄中有五人结拜兄弟,对天誓愿,要一生扶弱济贫,惩奸除恶。那人正是五贤庄中最了得的一个。他身为王朝亚相,此时已不容他不出。当下抢出殿外,扬声道:“吕瀚!你须警醒,此战关系王朝生死胜负,容不得你胡为!”
吕瀚却也认得比干。大声道:“相王。相王!你是本朝贤王,你岂能不明是非?那崇侯虎驱三万苍狼肆意屠戮我朝子民,黎民何冤,受此荼毒?尸骨遍于草野,血肉膏于狼吻。相王,不诛戮崇侯虎这等凶徒恶人,如何对得起死去的黎民?相王。你是王朝亚相,七王之首,你须得主持这个公道!”
比干嘿然无语,崇侯虎数十年来威震北国,统帅二百诸侯,将北方一隅整治的鸦雀无声。先王时便已位列四大诸侯,当世除非纣王亲自发话,否则谁动得了他一根汗毛!吕瀚所言并非无理,然而当此紧关节要之时,岂能为百余子民而诛戮王朝雄兵大将?只道:“吕瀚。须你大局为重!”
吕瀚微微摇头,将赭红素樱枪缓缓抬起。低声道:“相王!恕吕瀚狂悖。那王朝不能护佑子民,休言六百年,一千年,便不要也罢。这个公道。王朝不给。我便要凭自己的双手抢回来。吕瀚也知十战关联王朝紧要。然而吕某宁取社稷,不取君王!”
说罢枪尖虚指,这这一作势,登时气凝如山。崇侯虎看在眼里,只是不住摸头冷笑。
比干也没奈何。突听得远处脚步匆匆,一个副将疾跑过来,大声道:“禀相王、武成王、诸位王驾。鹏城城门有四人闯阵!”
黄飞虎怒道:“一发的乱了!传我将令,那些不知死的鬼都放进来罢!”
不一时只见十余匹马飞也似奔来,领首四匹马上各坐一人,皆是气概不凡。正是五贤庄另四贤到了。他四人武功远不及吕瀚。不能越城而入,只能循常例闯门,被王朝戍守兵将阻挡在外。此时方到。那时四马齐奔,一人大喝道:“吕贤弟,休得饶了这北海匹夫!”
那大喝之人正是五贤庄庄首丁策。其次董忠,其次郭宸,其次李宓。最末便是吕瀚。这五人世称五贤。千百年后于东汉末年转世,丁策转世丁原,吕瀚转世吕布,董忠转世董卓,郭宸转世郭汜,李宓转世李傕,搅乱汉室江山,皆是一时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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