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寝室就在与这个房间相邻,但没有通道,必须从外面的旋梯绕过去。
永夜一边走一边想:为什么不在刚才的厅墙壁上开个门,真是古怪的设计。
所谓的寝室是一间长长窄窄的小房间,里面仅仅摆着一张充当床的大石头,永夜只在上面摸了一层簿簿的绸质被单。
蟓毒夫人离开后,他呆坐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没有吃晚饭,肚子已开始抗议。
在这座陌生的旋塔里面,他当然不能摸着黑去找蟓毒夫人,也不可能摸着黑去找吃的,只能饿着睡了。
他躺在又硬又滑的石头上,盖着那这张轻簿得如同无物的被单,觉得自己的身体随时可能落在地上,饥饿和冰冷又让他觉得自己轻似一根羽毛。
翻来覆去了几百遍后,人生第一回,他带着饥饿的感觉进入了昏沉沉的梦乡。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颜民区。
就喷头酒馆里面,他坐在高桌上,大咬了一口肉饼,大灌了一口呛菇酒后,扯着嗓子对那些一脸急迫要听故事的脸孔说:“你们天天梦想着冰城区的凉石,想着清凉的空气。我住的那个鬼地方就是有一块大凉石,是我的床,凉得像块冰,凉得我屁股酸痛,浑身发痛,整个房间,摸到哪里都凉冰冰的,我告诉你们,我快想死镰刀所的草席和粗麻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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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醒来,睁眼后,眼前仍是一片摸不透的黑暗。一如他当初刚进入鼠堡的时候。
他摸索着坐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用餐的缘故,他觉得全身的每一处都痛,比磨了一整天镰刀还觉得筋疲力尽,浑沌的睡意还在继续着,但当他如一个瞎子般向前摸索时,他手指触碰到的一样东西即刻吓得他精神大振。
那是蟓毒夫人的脸,冰冷,光滑。
永夜忍无可忍地大叫到:“太黑了,我需要一盏霜水灯!”
她为什么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睡床前面,这个问题他把它用力地压在了心底里。因为他已经觉察到这个女人神经有些令人心里发毛了。
蟓毒夫人温柔的声音在黑暗中如鱼般游入他的耳朵里,“这里从不点灯,因为我们从不需要灯火或是日光。永夜,静下心来,我现在就教你使用夜之轮廓。这是你必须要学会的一项技能。”
夜之轮廓,贵族们出生就必须修练的技能,他听黑珍珠提起过。
“请师傅赐教!”他模仿自己向一指师傅学习新技能时的礼貌用语。
蟓毒夫人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旋梯边上,让他靠在松疏的栏杆上。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永夜已感觉到了深渊那空旷的哀鸣就在耳边。
“睁开你的眼睛,你看见了什么?”
永夜回答到:“只有黑暗。”
她说:“这里面风景万千,你却一无所视。因为你长期以来依赖日光来看东西,许多属于眼睛的能力已经丧失了。
借助日光的视力是浅显的,是低级的。因为日光太明亮,黑夜终究会来。你依赖了它,它便使你的视力弱化。”
“黑暗中,所有的东西都有它的轮廓。包括它的形状,它的生死,它的线条,甚至它的色彩,都会在漆色的黑暗中形成轮廓。像是一种印记一样,只要它们存在,就有轮廓。”
“如何才能看到轮廓,我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墨缸里,什么也看不见。”他无法相信,黑夜从来都抹杀一切色彩,怎么可能存在轮廓。
“你什么都看不见,那是因为你的眼睛浑浊无光!”她耐心地说,“而发现漆幕城的万物的光芒,是从你的眼睛里发出来的。
光源就在你的体内,在你的血液里,你要把它放出来。像我一样,在漆幕城里,我什么都能看得见,我能数清楚你有多少根头发。我到过颜民区,我在那里能看到的东西比借用日光得到的多得多。
一旦你学会了释放光源,你能在任何时分看清楚所有的东西。光源来自你的瞳孔深处,来自你对漆神力量的信任和敬畏。”
永夜明白了她的话――从来都是眼睛借助光芒去看东西,而现在是反其道而行之,眼睛发出光芒去照亮它,然后发现它。
问题就是,瞳孔里真的有光吗?
“怎么让光发出来?”他问。如今他明白了为什么蛇目大人和黑珍珠他们能在黑暗的鼠堡中行走自如。
“首先学会忘记烈日的毒光,忘记那炙人肌肤的一切。”她回答道:“每个人找到自己的光源方式都不一样。但是只要是漆色贵族,就会有这天赋,受过漆神祝福的婴儿从小就会识别夜之轮廓,你可以做到这一点,只是需要改变你在颜民区养成的视觉习惯就可以了。”
“颜民是不可能学会夜之轮廓的,但是你可以,因为你有一双漆色的瞳孔。”她边说边用手指轻得不可思议地抚着永夜的眼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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