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d机中反复地放着《直到世界末日》。“他们说,季节越来越无常,就连雨水也跟着受伤。整个世界,像风中的尘埃,谁也不敢大声对人说,你爱我吗……”
那个摩羯座男子曾一遍又一遍地问我:“你爱我吗?”不求回答。我们谁也不曾说过那句话。我们已丧失了承诺的能力。他眼中的厌倦让我害怕,我死死地攥住他的衣摆,他回过头,眼底是如枯井一般深的温柔,瞬间的温柔,然后是无期的别离。
“风暴渐渐升高,大地开始动摇。我在风中呼唤你听见了吗。别在世界末日来临之前,口中仍然隐藏着那句话,你爱我吗……”
末世的绝望、痛楚以及由此而生的地久天长是我喜欢这首歌的理由。
有一天,我在聊天室中反复地用这首歌刷屏,不断地受人指责。突然,有人说:“请让我摸一下你的手指,好吗?”一个陌生的男人,后来被我叫作萨。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已被寂寞蛀蚀地体无完肤。
雷雨的夜,果果躺在我的床上。两个害怕雷电的人,彼此需要。果果安静地睁着眼睛,听我讲那个摩羯座男子的故事,脸上是纯洁惊讶的表情。
“果果,我们都是有病的孩子。我们没有未来,也没有回程。”
果果伸出她的手,合上我的眼睛。她的掌心濡湿着,有黑巧克力的香味。
雷雨的夜,我预演我的死亡。
“萨,握住我的手好吗?冬天来时,它们十分冷。”
“嫁给那个爱你的人,没有第二个人会为你等待另一个七年甚至更长。”
“你让我感到绝望,亲爱的萨。一个男人劝一个女人嫁给另一个男人会让那个女人绝望的:)别逼我,你让我觉得自己无路可退。”
“小鱼,你让我无话可说。”
“不会的,无话可说时你可以对我说笑话。我一定会对你笑。”
“离开你的不该只有那个摩羯座男子吧。你如此不相信承诺。”
“……萨:)”
那个摩羯座男子离去已4年了,而那个给了我生命的女人离开了21年。21年来,除了这个女人给我的生命外我一无所有,而本该属于我的她,在21年前离开,毅然决然。我顺利地读完大学有赖于她嫁给了一个比较有钱也算是有责任心的男人。他提供我赖以生存的物质的前提是:请我不要打扰他的幸福生活。我们和平共处,互不干涉。21年让我用以忘记这个男人的样子,但忘不了那个曾与我血脉相连的女人。21年的天各一方还是让我长成了她的样子,继承了她的性格。淡漠,不要责任。哦,我曾要过责任,可那个摩羯座男子不需要我的承担。似乎没有比这些更多的了。想完这些事的时间也许不够萨抽完一支烟。我认定了萨应该是个接近30岁惯于抽烟的男人,温和不英俊的面孔,凛冽的眼神。
我亲了亲萨的脸,关掉oicq,开始游戏。心情不好,我便疯狂pk,不给理由。在mud中,疯狂是要付出代价的,于是我经常被通缉。一切只是游戏,我可以蔑视规则,率性而为,不问后果。心情好时,找几个名字比较风花雪月的mm,心情不好时,找人pk,也可能让自己死于血泊之中。可以蔑视规则,看依然无从选择。我想我理解了那个摩羯座男子眼中的厌倦,在我们无力破坏的规则下,生活,别无选择。
果果在听paulsimon的歌,平和的声音平和的曲调。我看着果果脸上平和的幸福淡淡地笑。果果爱上了一个男人,健康、温和、踏实、锲而不舍、高个、斯文,喜欢paulsimon的歌,喜欢喝茶,不喝咖啡,一个优点不容置疑的摩羯座男子——林。果果向我介绍他时,他站在果果的身后礼貌地对我微笑点头:“你好。”果果是幸福的,这个单纯善良平和的孩子值得如此一个有承担的男人好好为她。而我呢?我为一个被摧毁的摩羯座男子耗尽了一生。我的一生有多长,我想至少不会比永远长。
我遇到那个摩羯座男子时,他一人坐在湖边。我经过他的时候,他抬头,阴郁的眼神洞穿了我的身体。我困惑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他低下头:“陪我坐一会儿。”这一陪便是两年半。两年半中的大部分时候,我们一言不发。我只是跟着他,如影随形,渐渐地遗忘语言。
有一个夜晚,他突然大叫一声。声音从他的胸腔挤出来,沉闷的,带着撕裂的疼痛。这是类似兽类受伤后的嚎叫。他抓住我的胳膊,然后用力将我挤入他的怀中,我的手臂一阵剧痛。我不知所措,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知被人拥抱的滋味,紧地让我有了不离不弃的错觉。
这是一个患着深度抑郁症的男子,消瘦,沉默,阴郁,寡言,被幻觉困扰,时刻处在崩溃的边缘。我疯狂地爱他,以为他与我一样寂寞,一样需要安全。我以为我一厢情愿的温柔能成全我们的地久天长。但一切,只是我以为而已。那时,他已经什么都不需要了。
整整两年半,我痛苦又幸福地活着。为这个男人支离破碎。
我的生日快到了。每年这个时候,罗都会送我一件他认为会令我惊讶的礼物,我十分配合,尽量不让他失望。其实那个摩羯座男子的离去已让我不再懂得惊讶。不过,罗不知道。
果果说:“枚子,如果罗向你求婚,你就嫁给他。你有多少个七年可以给自己给别人呢?”我想起萨说的,没有第二个人会为你等待另一个七年。没有……没有……
果果要离开了,正在收拾东西。我伸出手,身边是空荡荡的冰凉。
萨用快递给我寄来了礼物。蝎子的带子。蝎子——那个摩羯座男子最爱的乐队。我曾跑过许多地方为他寻找他们的带子,然后在他离去后将它们一一销毁。我许久不曾听了。歌不过是一扇门,我推开它,门后的回忆蜂拥而入,瞬间将我吞没。一切,都回来了。心脏不堪负荷。于是,我大声哭泣,没有泪水。
我的生日。阴雨。
“枚子,嫁给我。让我负责你的一生。”
“罗,你知道的。我已没有一生了,那个人已将我耗尽。”
“枚子,和我一起离开这里。我知道,你需要的只是一个彻底的开始。你不该在这里无谓的耗损自己。嫁给我。我为你实现幸福。”
没有第二个人会为你等待另一个七年。
等待,七年就够了。我轻轻拥住罗,拍拍他的背:“罗,再见。”我放开他,这个一直想给我幸福的善良的人。
我目送飞机的离去,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暮春了,许多人说春是万物之始。我把开始忘了。
“萨,你爱我吗?”
“我有一个美满的家。”
“哦,你爱我。”
我让萨发过来他的照片。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脸上还有英俊的痕迹。温和的身材,温和的脸庞,温和的目光。
“萨,你抽什么烟?“
“烟?我从不抽烟。“
“哦:)亲爱的萨,再见。“
我的部分肌肤裸露在黑夜潮湿的空气里,冰冷。冰冷的**没有yu望。果果说;没有yu望让人想到死亡。我剥开锡纸,往嘴里塞了一颗黑巧克力。微微的苦,从舌弥漫到身体各处,伸展到了极致。
地铁呼啸而来。
那个摩羯座男子说过,幸福来时,带着呼啸的声音。他从楼顶坠落,风掠过他耳边时,他一定听见了那呼啸的声音。因为我确信看到他笑了。在确定他获得幸福后,我才能平静地在他身后说:“再见。”
我飞身而下。那些尖叫在空气中静止,破碎,像一些柔软的花散落在我身上。
我很累了,幸福近在咫尺,呼啸而来。
一切,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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