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下雪了,我们回家看雪,好吗?”
脑海闪过凤靳羽被带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一定,暗语一定在这句话中。
艾幼幼用指尖在石面的凹口试着写下“下雪”两个字。
轰地一道红光乍起,平静的湖水有生命一般波动起来,她们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生生一拽。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身旁的湖水全部消失,她已站在通往宫外的密道里。
密道是四方形的通路,入口处的石壁上有许多暗格,装满干净的衣物和生活用品,每隔十丈的暗格里都装着食物和酒,可见北辰染在设计恋雪宫的时候连战败的打算都做好了,他这个人一向做事周密。
艾幼幼冷得牙齿打颤,嘴唇早已冻得青紫合不拢,但她没时间生火取暖,只是换了一身干衣裳,吃了点东西,取了必须品,便带着葵葵赶路。
从恋雪宫出来,她没有取任何宝贝,也只带了葵葵。
密道并不黑,每隔一段距离都有左右两盏长明灯照亮。她拖着疲惫不堪的步子,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到出口。
出口处,她发现了凤靳羽留给她的一小瓶药、一桶烟花弹和书信。
信中只道“我会在接到烟花信号的时候赶来与你回合,痛了就服药,珍重。”
心中一遍遍默念着“珍重”二字,走出出口,烟花弹咻地直冲云霄,夜空绽放五光十色的亮光,她的眸中已是一片潮湿。
终于,要回家了。
她料到路途关卡重重,聪明地没有朝凤傲和雪翳国的方向走,而是向鹰宇国行去。
没有马车,没有马,有的只有两条早已冻僵的双脚和怀里瑟瑟发抖的葵葵。
雪夜,极静,耳畔脚踏着雪地发出的吱嘎声,和自己气喘吁吁的呼吸听起来都变得很大。
她的脚早已冻得感觉不到冷,跌倒了袖子里灌进冰雪,就用手指掏干净继续走,只是一直走,拼命地走。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她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很久,可天还是没亮。
她再累再冻也不敢停,不知何时追兵会赶来,心就那么悬在嗓子眼,处于紧绷戒备状态,耳畔呼呼的风声就像追兵的呐喊,阎罗的催命诏,她甚至以为自己是走入了噩梦,如何也看不到尽头。
艾幼幼进山林的时候,这种恐惧已经达到极点,怕的时候就和葵葵说话,有一句没一句的,全是断断的句子。
山林并不算黑,有光线,可夜晚的老树盘根错节,怎么瞧都像用血红眼珠瞪着她的恶鬼。
地上都是石头,埋在雪地里看不见,深一脚浅一脚,不小心就会踩到跌个大跟头。
膝盖和双脚都被扎破,她也不知道痛,血流出来很久才发现。
风声送来远处的声音,不算大,但能断定是追兵。
还是来了。
艾幼幼惊得透不过气,只能气喘吁吁地按住胸口,加快了步伐朝山林深处走,腹部也开始抽搐地痛,像被针扎似的。
抽搐的剧痛每隔十分钟就袭来一次,一波比一波强烈。
她终于走不动,跌倒在雪地里,耳朵里眼睛里全是雪。
她吃力地朝一旁的大树爬,靠在树干上休息,抬眸才发现,来时的路上除了一串脚印,还有长长的血迹。
怎么流这么多血!她低头一看,当裙摆的一大滩血迹引入眼眸,顿时傻了眼,溪儿,难道你要这个时候出世?
好冷,好痛,痛得她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竟想就这么睡过去。
四肢百骸每一寸肌肤都不属于自己似地,许是疲惫不堪意识模糊,艾幼幼出乎意料地没有哭,嘴里喃喃地提醒自己:“不能睡着,决不能睡着!”
她从怀里掏出打火石,想升一堆火群暖,又怕火光会引来追兵,只好忍着寒冷和剧痛,将打火石硬是放了回去。
“葵葵,冷吗?冷了就钻进娘亲怀里。”她想用自己的身体为葵葵取暖,小家伙冻得叫不出声,只往她怀里钻,可她的身体也没有多少温度了。
在雪湖里泅潜的时候她的身子就僵硬得像被撕裂一般,能够走到这里,已是硬撑下来的奇迹,而此刻她真的动不了了。
走了太多的路,出的冷汗浸透衣衫,被夜里的山风一吹,早起了冰碴覆盖在身上,就像沉重的铠甲,压得透不过气。
下身不断地流出血,身下的积雪都被染得又湿又红,她就那么无力地靠在树干上,痛到极致,也不敢叫出声,怕引来野兽和追兵,下唇早已被咬裂,血顺着下巴往下流,凝固成冰。
面对独自一人亡命的重重痛苦,孩子要出生,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坚强。
痛了就想想那个人的笑容,一切都能撑下来!
“痛了就吃药。”凤靳羽信中字浮现在眼前,她把怀里的药瓶摸出来,颤抖的手指连药瓶都都拿不住,还没倒出来,药瓶就掉了,白色的药丸像豆子一样撒了一地,落入积雪,没有声息。
她只能凭借手感伸进凉雪里摸,冻肿的手指皮肉都要爆开一般,好不容易摸到一颗,急忙噙到口中,浓郁的药香带着苦涩,在口中一点点化开。
疼痛还是有所缓和,比起腹部越来越强烈的抽痛,却很快又没了作用,唯一的不同,就是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流了那么多的血,她只能无力地抓住地上的积雪,攒在软绵绵地,只能捏成一个冰球,根本止不了痛。
为什么冻得麻木了,还会这么痛!
今夜的月亮特别圆,亮得吓人,就像挂在天空的冰块,映照在她惨白的面颊,格外凄厉。
为什么,为什么光线越来越暗?
直到完全不见,无论她怎么用力地揉眼睛,还是一片黑暗。
终于,最后一点模糊的亮光泯灭,她什么也不看不见了。
这样的黑暗就像潜伏在暗处已久的巨兽,徒然发动攻击,她内心的恐惧一下子爆发到极致。
崩溃的哭声从冻僵的唇呜呜地传出,她不是痛,而是这样的无助,她爱的人,却不在身边。
这么黑,这么冷,这么痛,她就像浮在冰湖中溺水的人,何去何从,连一根稻草抓不住。
“呜呜……这里好黑,一个人也没有,我什么也看不到了……我想回家……”凄厉的哭声不大,在夜里却格外清晰,远处似乎传来急促的脚步。
“吱吱――”葵葵费力地钻进她的衣襟,用自己的身体为她取暖。
“葵葵,娘好怕,真的好怕!”她从来没有哭得这样无助。
疼痛的频率越来越简短,直到不再间隔,小腹就像沉着一个铅块,不断地往下坠。
怎么办?怕是要生了,她该怎么办?
“呜呜,爹爹,你在哪里?幼幼好怕……”断断续续的哭声,无人回应。
艾幼幼疼得满头大汗,整张脸扭曲,四肢无力地抽搐,鲜血顺着嘴角渗下。
她用最后地力气爬起来,想要将地面的雪剥开,给孩子的降生一个不算冰冷的环境,可雪刚剥到一半,撕裂般的剧痛猛然袭来。
“爹爹……”她的手伸向空中,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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