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埃斯科里亚参加舞会,几乎是布拉西纳夫人替罗萨做的决定,年纪一天天渐长,没有人的任性可以一以贯之下去。“罗萨,你必须去贴近人们最普遍的生活,而不只是自己做了决定之后就一意孤行”,这是母亲的话,罗萨发现自己没办法说不。
每年的歌舞季节总会在严冬到来之时到达巅峰,这既是先生们卖弄权势和财富的交易场,也是小姐们展现美貌与风情的舞台。在这里,门第是敲门砖,权势是通行证,旧式贵族的派头在每一个毛孔都渗透着自我标榜的神圣。
贵妇们从东方买来最上等的丝绸,并在意大利各城的奢侈品市场上购得大量精美珠宝,定制私家礼服,为的就是在这个众人瞩目的舞会中最大程度地展现自己的魅力,不让自己的美貌在忽视中沉睡。绅士们毫不吝啬地表现出自己在美学和诗学上的造诣,他们来此地寻找知音。这种出自男女双方的交情像是一个随意的游戏,更像一场各不相让却又情意绵绵的博弈,然而人生的乐趣如果不能这般热闹而庸俗,长命百岁又有何意义?
就算不去攀比,也不能落后,出于此目的,布拉西纳夫人又大费周章地为罗萨订做了一套新行头。看着镜中红唇乌发的自己,罗萨觉得自己或许确实有几分美丽,可是不知为何,这美丽不曾如往昔般让她愉悦。而比起女士服装的繁杂和讲究,男士就相对简单很多了,因为人们不曾将先生们的过度矫饰视为美德。由此克拉伦斯与夏尔的装扮显然不需多加费心,两人在这方面体现出的随意让他们更显军人的惯有形象。所谓的“玉树临风”,差不多也就是用来形容他们这种威而不武的姿态。
与克拉伦斯不同,夏尔是女人与舞会的宠儿――这一点,就在兄妹三人刚刚踏进宫殿时,罗萨就体会到了。然而她同时明白,不管是自己的哪位兄长,都比自己更瞩目。她意识到,也许自己是漂亮的,但当所有的姑娘都把自己的脸涂抹成同一个模式之时,好像没有谁比谁更特别。
“克拉伦斯、罗萨,我抱着沉痛的心情,不得不告诉你们:我必须走了,我必须离你们而去,因为她们――姑娘们,已经等待了这么久,等过了夏季的漫长,在她们的死鬼丈夫拥抱她们之前,她们需要像我这样的救星……所以,我不得不离你们而去,请原谅我的无情。”在发表了以上的言论之后,夏尔只是向自己的家人深深鞠躬,便像一只愉快的小鸟般离开了禁锢它自由的牢笼。
“……我不得不说,他其实是一个极好的诗人,只是他生性腼腆,未曾把那他内心金矿的大门打开,让我们这些俗人一窥究竟”,看着弟弟离去的背影,克拉伦斯笑笑说。
“是啊,夏尔哥哥与别人不同”,罗萨也笑,“他是一个天才,几乎没有什么可以瞒得过他。在很多方面,他的博学是足以令我们吃惊的。只是他经常嬉皮笑脸的样子,让我们对他的深度产生了怀疑。但这不是他的责任,而是我们的。”
“不是深度”,克拉伦斯看着妹妹,“是广度,这里面的差别是显著的。”
“我不明白……”她觉得有点疑惑:“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一个天才,他通晓人情世故和世间百态,他比我们中间的任何人都晓得如何运用这世间的规则。他知道对什么人说什么话,知道在什么台演什么戏,什么时候该说真话、什么时候该说假话,他都明明白白,他的内心就像一片广阔的水面,波光粼粼、引人入胜,可是那水竟不如你想象的那样深邃。罗萨,这就是他为什么非常需要你的原因。这就是为什么在你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那段时间里,他会着急的夜夜难以安枕的原因。”
“……这……有这种事情?”她吃惊:“这是他告诉你的么?”
“他不必告诉我,我是你们的长兄,我当然知道。你知道他虽然口无遮拦,但真正的心里话也是难得才说一句的。但是……我说罗萨,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你是希望我们坐下来研究一下毕达哥拉斯与芝诺[1],还是站着品评一下凯撒・波几亚[2]的功过得失,或者只是单纯地享受我们的盛宴,而把哲学与权术的话题留在我们的书房里?”
“或许您是对的,哥哥”,她意识到自己实在是越发无趣了,因而有点不好意思,“我一定是美好风俗的败坏者,总是把鞋带挂在自己经过的每一棵树上,活该被园丁追打。”
“……真是一个美妙的比喻”,克拉伦斯笑得赞许,“我不得不说,我的家人拥有比财富更高尚的东西。”
“哦……是克拉伦斯”,有人的这句话打断了兄妹间的对话,“克拉伦斯,好久不见!”
说话的男士,在罗萨看来,年龄似乎与克拉伦斯不相上下,也有些许军人的风范,只是却留着不符年龄的山羊胡,看上去多少有点滑稽。而他的目光中流露出的令人难以揣测的意味,让罗萨隐隐不安。
“原来是加夫列尔,真是很久没见了,但愿你一切都还顺利。”克拉伦斯先是与对方握了握手,又向一位与之同行的女孩点头示意。罗萨这才发现那位女孩似乎十分年轻,“看她的样子可能还只有十五六岁”,她暗自思量着。
“这位是埃米莉亚・凡尼科小姐,我不得不说,我是十分荣幸成为凡尼科小姐的第一位舞伴的。克拉伦斯,该你介绍一下这位可爱的小姐了。”名为加夫列尔的人笑得礼貌,只是在罗萨看来,似乎多了一些殷勤。
“凡尼科小姐,您好,很高兴见到您”,克拉伦斯向朋友的女伴行礼,“而这位是我的妹妹,当然你们可以称她‘布拉西纳小姐’,但如果直呼‘罗萨’的话,我想她会更高兴。”
“布拉西纳上尉真会说话”,名为埃米莉亚的姑娘款款而笑,“很高兴认识您,布拉西纳小姐。”
“这份荣耀对我来说显然是双倍的”,罗萨也笑,“去年的舞会我未曾见到过您,而您看上去又如此年轻,想必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舞会,能够在您的首次舞会就与您相识,是我的荣幸。”
“哎呀,本以为克拉伦斯已经很会说话了,没想到他竟有一个生的如此伶俐的妹妹”,加夫列尔大笑,“克拉伦斯,你可是输给你妹妹了!”
“是”,克拉伦斯点点头,“我不得不承认这点,在言语匮乏这一点上,想必没有人能与我一较高下。”
“话说回来,听说布拉西纳小姐在去年的舞会上艳压群芳,私底下听小伙子们的传言,我还在心里嘀咕哪有这样的人物,如今一见,才发现传言不虚。只是到现在才与您见面,实在是我的遗憾啊!”
“哦,我的朋友,我犯了一个错误”,克拉伦斯歉意地笑,“请原谅我,因为我还未向我的妹妹正式介绍你,你瞧这……罗萨,这位是加夫列尔・图维奥上尉。”
“克拉伦斯,听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们似乎是忽略了贵府小姐的立场啊!”加夫列尔不介意地摆摆手:“这也有我的责任,但现在总算都说清楚了。人人说海军有‘四璧’,布拉西纳一家就占了两席,这倒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还有一个不去说他;竟也被我也挤进去了,看来这‘海军四璧’也名不副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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