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远又想,如果把下个星期天卖鱼得到的钱,当外出打工路费的话,此办法也有他疑虑之处,是卖玩鱼后,直接在镇上做巴士到省城?这样一来,除了鱼款600多块钱外,他连一套换洗的衣服都没带,就匆忙去深圳,想着也不至于这般落泊外出打工。
再者要不然当天早上拉鱼到镇上的时候,顺便偷偷带换洗衣裤出门,不让父亲知道。如果就如此方法离家,可那时托鱼的自行车和装鱼的两铝桶也不能仍掉,还是得把自行车和桶拿回家才行。
许远家这辆28寸凤凰牌子自行车,对他家来说太重要了,车子已经买了十二个年头,除了车身掉漆和车铃铛不响外,踩起来还是稳稳当当。在巴吉村自行车是村民必备的交通工具,如果就这样丢在镇上,许远心里自己也不忍,他想到这里,看来出去打工的路费还是得问人借才行。
“许远!回来喂猪~~~~~~~~~~~~~~”这时许天保嘹亮的声音从他家的方向传到榕树下,巴吉村没有一个青壮年在家,全是老幼妇孺,如果村里有一个长辈在村中大声呼叫小辈,那一定是许远他爹在喊他。
“喊个毛!猪少吃一餐又不会死!”许远正想着外出打工找路费的办法,突然听到父亲的声音,顿时有些气着。气归气,但还是从榕树下的长条凳子上起来,回家喂猪去。
许远在家要做的农活除了割草喂鱼,挖蚯蚓外,还有下午时牵自家的大水牛到山野放牧,傍晚时用已经煮好的潲水喂猪,农忙时候插秧,抢收稻谷也是不能落下,对着干这些体力活,虽然从不偷懒,但心里还是总总的不满。出门打工比在家做这些无用功强一百倍,这是他心里时常想的事情。
喂猪并不是很幸苦的事情,许远的母亲已经把潲水煮好,他只要把大铁锅里的猪食,用葫芦瓜瓢舀进铁桶里,再拎着铁桶把潲水倒入猪圈里的猪食槽里便可,等猪吃完一桶,再倒上一桶,就大功告成,完成喂猪任务,喂完猪后的时间里,一般都是许远家人的晚饭时刻。吃晚饭就在大屋子的客厅里。
许远喂完猪后来到大屋客厅,客厅中间房梁上吊着的十瓦白炽灯闪着金黄色光芒,这亮光不足以把整个房间照亮,桌子上的黑白电视机打开着,许天保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电视。
“许远吃饭了!”许远的母亲抬头轻声对刚进门的许远说着。
“哦!”许远坐到饭桌前,端起米饭,他家里的椅子,凳子,包括吃饭用的一米多长宽的方形饭桌全是许天保手工做的,家具都没有上油漆,棱棱角角,粗粗糙糙,但还算结实。
许远他父亲许天保悠闲喝着米酒,道:“下个礼拜天清鱼塘,不知道这次能打多少斤鱼?”
许远懒得回答父亲的问题,用筷子夹了菜盘子里的一夹南瓜苗,放入自己碗中,用菜伴着米饭,大口,大口吃着。
许天保又说:“上个月我去镇上的时候,问过鱼摊的刘老板,现在的草鱼能卖两块五一斤,鲤鱼和鲢鱼也是两块多,如果今年咱们的鱼塘能打出三千斤鱼的话,就能卖七千多快钱”说完他脸上不由自主笑着,再次闷了一大口米酒。
村里人虽然贫穷,但男人们都抽烟喝酒,这是必须的,就算是没有米下锅,家里的男人烟酒也不能断。许远抽烟,但很少喝酒,不是不能喝酒,只是平时不喝。
许天保对于今年鱼塘的幻想,许远可不想扫他的兴,家里的鱼常年都不投放饲料,鱼经常挨饿,就靠割些青草,挖些蚯蚓,塘里的鱼能大到哪去?上次养了两年,才打出4000斤的鱼,今年才了养一年,能出2000斤就已经阿弥陀佛了,打出3000斤是不可能的事情。
许远吃饭很块,呼呼一碗米饭就下肚,今晚的菜是炒南瓜苗,他平日家里的晚餐很少能吃到肉,村上也没能买到肉,要买肉得到镇上去买,平日里也不舍得把家里养的鸡杀了解馋,所以平常许远家的菜盘子里永远是那几个素菜,要么炒南瓜青苗,要么是炒红薯苗和自家种的油麦菜,小白菜之类,顶多有时炒时多放些辣椒蒜米而已。
许远的母亲低头吃着饭,从不插嘴许天保说的话,她一天的农活就是,早上时候拿着一家人的换洗脏衣裤到村边小河去洗,洗完衣服后扛着锄头到自家地里捣腾捣腾,傍晚时再煮晚饭和煮猪的潲水。
“就算能打3000斤鱼,累死累活一年才七千多块钱,还不如。。。。。去深圳打工。。。”许远说这话时没有看许天保。
“不如什么!你小子又想出去打工是吧!没我允许敢出去,看我打断你的腿!”许天保喝了酒,声音变得很大,他极其抵触许远关于外出打工发出的任何声音。
“说说都不行!又没有说要出去打工!我看你脾气越来越大了!”许远一下被激着,把手上碗用力放到饭桌上。
砰!
许母看到此情景,连忙对着许远眨眼睛,示意儿子别再说了。
许天保大声说道:“有本事出去就别回来!像你姐姐那样!养你们姐弟两,真是*透心!”
许远不愿再和父亲继续说话下去,把碗中最后一口米饭吃完,丢下碗筷出了屋子。他站在门口前,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一根,吐了一口烟圈,抬头看着已经升起月亮的夜空,心情郁闷。刚才父亲对他发的脾气,让他考虑着,下星期天拉鱼到镇上卖,得到鱼款后直接坐车去省城再转车去深圳,这样做也不是不行,一辆用了十二年的破自行车,丢掉也没有多么可惜,要不然把自行车当废品卖给收破烂的也行,重点是把换洗的衣裤偷偷带上,不让父亲知道。
许远决定就这么干。
许远烦自己的父亲,但不会恨,巴吉村的民风习俗,家里的小孩可以懒一些,甚至笨一些,没有别人会特别说什么,但有一条是小一辈绝对不可以做出来的事情,那就是不能不孝。
孝,上为老、下为子,是上一代与下一代,融为一体,子女从父母那里承传血脉和家训,子女之身,就是父母的分身,不孝父母就失去了自身的大根大本,老一辈留下的大道理,巴吉村小一辈的孩童也懒得去理解,但要是有谁家牛高马大的儿子把家里的父亲打了,这可在村里犯了众怒,将受到村民非常重的处罚,如果过于顽劣都有可能被乱棍打死。
在许远八岁的时候,村西头一户杜姓人家,杜老头当时的二十三岁小儿子,就因为一而再再而三暴打家中五十六岁的父亲,并要他父亲下跪,被愤怒的众村民用扁担和榔头敲头打死,被打死的人叫杜大鲁。
许远清楚记得他八岁那年秋天傍晚,村西头杜姓人家的杜大鲁,因为赌三公输光了钱,就回家问他父亲要钱去翻本。杜老头本就穷得叮当响,就没有给这个嗜赌如命儿子一毛钱,杜大鲁气急败坏对父亲拳打脚踢,杜老头鼻子嘴巴流着鲜血大喊救命,杜家隔壁邻居听到吵闹声,就叫来了村长,村长带着巴吉村道高望重的七个长辈一同冲入杜家院子,许天保也身在其中。杜大鲁看到村长带人来,便停止打杜老头。
杜大鲁打他的父亲已经不下二十次,一般都是喝酒之后,或者是问要钱不成功的时候,也有晚上没有好菜下酒大发脾气拿杜老头当出气筒,而且每次出手之重,之狠另杜老头几乎半死,打后休养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杜大鲁他爹身上的瘀伤都不能复原。这货家里还有两个哥哥,如果哥哥在家,就打不成,两哥哥会出手阻止,不过这年春天的时候,杜大鲁的两哥哥都外出打工。杜大鲁这人好吃懒做,很少帮家里做农活,而且经常偷偷把家里的米拿出去卖,得到的钱用来喝酒和赌博,杜老头对这小儿子也非常的恼怒。
这次村长带人进杜家后,就命人把杜大鲁用麻绳绑起来,就在众村民一拥而上要把这不孝子绑起来的时候,杜大鲁跳到一边抄起地上一把镰刀挥了起来,不过就是他这一举动便招来杀身之祸,在受伤的杜老头带领下,一群村民有的拿起扁担,有的拿起锄头铁锹,对着杜大鲁脑袋一阵猛敲,此人还没有叫出一声便一命呜呼。当天晚上杜大鲁尸体裹着草席,草率的就埋在巴吉村口的无名山坡上。
许远记得杜大鲁被打死的这件事情后,所有村民潜意识里都没有感到哪里不妥,这不孝子的死是罪有应得,以致都没有人想到报官这件事情,而杜家包括杜大鲁的两个哥哥后来在这件事情上也没有多说什么。在杜大鲁埋葬后的第七天,杜老头还把家里养的大肥猪宰掉,巴吉村人一起吃喝了一顿。
在许远三十五岁生日那天,他搂着漂亮穿着比基尼的日本女朋友在夏威夷晒太阳的时候,偶尔想起在巴吉村的日子,也想起杜大鲁被乱棍打死的这件事情。许远有些疑惑着:当时为什么村民在打死人后会如此平淡?也包括他自己表现出来的平淡,难得不知道杀人要偿命?杀人是犯法要坐牢的?最后许远得到结论,自己家在穷乡僻壤的山沟里,那里不仅贫瘠,而且人的思想落后,法律概念更是淡薄,把不孝子打死这种事情自古以来都有,山高皇帝远的打死个人随便埋了,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如果有人报案,警察把所有参与的村民都抓起来,在村民眼里这样的行为更加可耻,比他们打死杜大鲁的行为还要可耻,所以杜大鲁被打死的事情,巴吉村人都自觉的不向外人说出。
许远烦甚至都讨厌他的父亲许天保,但不会恨,这是受巴吉村的民风影响。
.................................这天,许远要去金花村喝喜酒,他有一个远房亲戚嫁女,这远房亲戚关系远得,许远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人家,是许天保亲妹妹的老公的姐姐的大女嫁人。从镇上回来过了巴吉村再往北十里地路就到金花村,金花村是更偏僻,比巴吉村更山沟的村落。别看这十里山路,因为连自行车都不通,步行半天时间才能到达。
这次喜酒请帖都没有,只是昨晚金花村来人到许远家口头说明后,来传话者当晚又回去了。许天保之所叫就许远代替家里去喝这趟喜酒,就是因为亲戚关系实在有些远,就叫儿子去打法了事。
能到金花村喝喜酒,这可把许远高兴坏了,先别说不用干一天的农活,主要是能吃上肉了,一般这里村民家里嫁女,都要宰上一头大肥猪招待客人,家境好的人家还会宰上两头。许远想到大块流油的扣肉伴着芋头吃的情景,口水直流,自从今年中秋节吃过一次肉后到现在十一月份,已经两个多月了,他的晚餐里再没有过一次肉腥味,嘴巴实在淡寡得慌。
“我该怎样称呼姑父的姐姐?”许远一大早就准备出门,好在中午时刻就赶到金花村,他坐在客厅门边的小木凳子上,低头绑着脚上穿着的解放鞋鞋带,问着站在墙边的许天保。
“跟我们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你就叫人家阿姨好了!”许天保说这话时,脸上有些不高兴,他对这种拐弯亲戚的喜酒实在不感兴趣。
“你到人家那里后,对人说话要客气,就告诉姑姑说家里农活忙,你爸没有时间过去”许远的母亲在一旁说着话。
“哦!知道了”许远系好鞋带站了起来,看着许天保:“打多少钱的红包?”
许天保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半巴掌大的四方红纸包递给许远,并没有说里面包了多少钱:“喜宴过后赶紧回家,家里的猪还等着你喂!”
“也不用就忙着回来!跟人家多喝些酒!热闹热闹一下,猪我喂就可以了”许远母亲说着。
听了母亲的话,许远真是感动,在他心里母亲可比父亲好上一百倍,难得有机会去吃喜酒,父亲居然叫他早点回家喂猪,这真让人扫兴,还好母亲的话让许远顿时温暖了一下。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