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孙两家最有才学的下人,卢慧真与余知书,于廊下偶遇。
余知书比卢慧真大了三十多岁,本不该同一小姑娘辩论。然他平素也没旁人可辩,憋得慌。何况卢慧真将孙溧比作“细人”,他替主子挣脸天经地义。乃不慌不忙站起来回了个揖道“我主孙溧公子宽宏大义,绝非细人。若姑息二爷,哪能来贵府赔礼”
卢慧真道“贵主既来了第二回,便是姑息。元典章曰,姑息任情则或生不测”
“太宗尝病亟,帝往视之,亲为灼艾”
他两个便唇枪舌剑的斗上了。四周众仆压根听不懂,面面相觑。薛家的两个小厮每听卢慧真说完便抚掌“卢姐姐说的好”
孙家一人问道“你们这卢姐姐说的什么意思”
“不知道。”小厮道,“我们只管摇旗呐喊,凡卢姐姐说的都好。”
孙家下人一听既如此,我们也不能没了声势。余知书一说完他们也喊“余大叔说的好”长廊之下霎时热闹无比。
两人斗了小半个时辰没分胜负,辩的听的个个尽兴。
送走孙溧,薛蟠立时回到自己院中。才刚跨入门槛便听小朱抱怨“什么都不知道你急慌慌的让人喊我来。我忙着呢。”
卢慧真懒洋洋道“别问我,大和尚吩咐的。”
薛蟠忙说“是我的话”乃含笑看着卢慧真,“听说你们俩棋逢对手、将遇良材”
卢慧真满意道“我都多少年没跟人辩得如此畅快了。”
“气度如何”
“曾意气风发过,绝非下人。”
小朱咳嗽两声。薛蟠道“方才我烦劳慧真试探孙家那个余知书去了。若是个庸才便罢;若是个奇才便赶紧找你过来。”
小朱皱眉“世间有的是人才,难不成你个个想要慧真道长已够让人头疼了。”
卢慧真悠悠吃了口茶“我才懒得跟你这般无知细人计较,没成就感。”
小朱才刚端起了茶,闻言便欲放下抬杠。薛蟠忙喊“停停别斗嘴。”他正色道,“朱大爷,我想同你商量。这个余知书,咱们是将他继续留在孙家,还是设法救梁廷瑞大人出来。”
“咣当”小朱失手砸了茶盏子。“你说什么”卢慧真也吓了一跳。
薛蟠慢条斯理道“我说,要不要从孙家救先正四品大员、鸿胪寺卿梁廷瑞大人出来。堂堂状元牵马沏茶怪可惜的。再说,咱们手里也缺一个能主持大局之人。梁大人先后任夔州知府和成都知府,还混过翰林院,贫僧觉得他应该挺能干的吧。”
小朱呆了半晌没回过神来。卢慧真道“你怎么看出他是梁廷瑞的。梁廷瑞不是跳河自尽了么”
薛蟠摊手“又没找到尸首。”
小朱磨了磨牙“快说”
薛蟠右手高举起茶盏“总得让人先吃口茶吧。有学问了不起啊”眼看小朱要翻脸,他赶忙仰脖子吃干净茶开始解释。
原来薛蟠前世曾在深圳工作过两年,一见这个余知书便觉得他长得像广东人。广东男孩小名常叫某仔。他大学室友是四川人,遂知道四川孩子小名儿多叫某娃子。故此薛蟠猜测余知书应当是广东人、在川蜀呆过挺长的年头。那么问题来了他干嘛要撒谎说自己是四川人与那个姓梁的通判可有瓜葛
前阵子觉海赶回扬州,烦劳赵文生帮忙查找邸报,看看通州近几年可有姓梁的通判犯了罪。赵文生一查,五年前通州通判梁廷瑞因行为不检点被革职查办,赶在官差捉拿之前畏罪投河自尽,尸首未曾找到。梁廷瑞原为鸿胪寺卿,有人检举他与先义忠亲王有瓜葛。尽管查不出证据,依然短短一年连着贬官三回,直贬到通州做通判,最终还是逃不脱莫须有之罪。薛蟠遂疑心是忠仆穿着官袍替梁廷瑞投河,梁大人自己假冒下人被官卖为奴了。
然而这个余知书给主子代笔的文章平平。或许他腹中墨水有限、或许不敢太过招摇。梁廷瑞年仅二十六岁便高中状元,素以博闻广记著称;卢慧真亦有此能。自打孙纨绔二闹石坝街,薛蟠就知道孙溧又得来赔礼,特让卢慧真等在薛家试探余知书。
卢慧真听罢立时道“抓犯官的个个眼睛锃亮,不好哄骗。”
“这一节我想过了。”薛蟠道,“我国幅员辽阔、地大物博,面积跟整个欧洲差不多。你们看那些西洋商人传教士,是不是都长得差不多其实他们看我们东亚人也一个模样,分不清中国人东瀛人高丽人。京城派出去的官差皆北方人,看广东人都差不多。梁廷瑞若长了那么朴素、那么广东的一张脸,挺容易混过去的。毕竟他们家定有从广东跟去京城的奴才。再说,梁大人不是投水了么官差的主要精力肯定放在河上。”
小朱斟酌良久,轻声道“梁大人真不是太子的人。”
薛蟠摸了摸下巴“难怪查不出证据。”
卢慧真道“既如此,他必然惦记着平冤昭雪。”
小朱嗤道“什么冤什么雪谁不是冤枉的”
薛蟠只当没听见,打了个响指“我有主意了。小伙伴们,别忘了我们的志向不是封官拜侯,是绿林大佬。凡官道解决不了的,可以走匪道嘛。”
小朱与卢慧安互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卢慧安无奈道“和尚,你还没死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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