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女子双目紧闭,神色平静,席地而坐。长发高束,只用一根木簪随意插着,宽衣博带,古意盎然,夺目的红色更衬得肤胜白雪。十指纤长,按在古琴之上。宋谦屏住呼吸,简直以为这是画境。
“坐吧。”
宋谦回过神来,走过去,席地坐在林止言的对面。
“好听么?”
“呃?好听。”宋谦没料到林止言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
“听出了什么?”
“我不通这些高雅的东西,就听得好听,哪里知道那么多。”
话音刚落,就看见对面的人面上浮现出讥诮的神色。宋谦生生把其他的话咽了回去,他的确不知道林止言弹这首曲子的意思,又不好明说,只得推说自己不懂音律。
“你自三岁起习古琴,居然说不通?”
“我,你,是林栉告诉你的?”
“你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你的喜好,你的个性,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林止言抬首与宋谦对视,即使双目未起,宋谦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对你,了如指掌。”林止言右手撑起下巴,广袖扫过古琴,宋谦低下头去,不敢和她对视,只沉默的盯着那红色的衣袖。
“林栉是什么人呢?林栉有多少事情是在瞒着你呢?你一直在埋怨是不是?”即使不抬起头,宋谦也能猜到林止言现在的表情,一定是嘴角斜扬,满是不屑。
“换过来说,你们相交整整十年。他对你如斯了解,你却不曾关心过他的一点一滴,那你算是怎么说?”宋谦渐渐握紧了双拳,他想要反驳,但又确实觉得自己对林栉或许真的太不在意。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那有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总之,他习惯了林栉的默默陪伴,习惯了他说林栉倾听的交往模式,习惯了林栉总是一言不发的为他收拾烂摊子。直到,那个人的存在简直成为他生命中理所当然的一部分。他却忘了,对方也是一个有着自己生活自己经历的独立的人。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林栉会离开他。当这一天真正来临之后,宋谦才发觉,陪伴自己十年的好友就像是一个幻想中的人物。没有丝毫存在过的痕迹,这让他无从找起。倘若不是同学对那个档案里的男人有一丝沉默寡言、不好相与、难得一见的印象,宋谦只怕会以为这不过是黄粱一梦。
“可是什么事情不能当面好好说清楚!”宋谦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直接深深嵌入掌心里。
“那我告诉你,林栉是一个会摧毁你原有世界观的存在呢?你嗤之以鼻的鬼神世界,真真切切的存在。他倘若当着你的面,将自己坦白于你。吸人精血的妖精,行走言语的死尸,寻托收养的精怪,以财换命的鬼怪,都不过是冰山一角。你能接受么?”
“那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一定要等到我去发现!”
“因为他想给你一个普通的人生。”林止言抱起古琴,转身欲走,不愿再谈。
“他给?他有什么资格!”宋谦愤怒地质问道,朋友本不就应该建立在对等的关系上吗?如果林栉对他坦白一切,他接受也好,拒绝也罢,至少拥有一个选择的机会。
“没有他,你早死得渣都不剩了。”宋谦隐隐听到林止言的一声冷笑,“你不就是要一个你能主导的选择机会么?那好,我广斋开门做生意,不拒来者,不分三界。你现今是知道了。”
“那又如何?”
“所谓至交好友,生死不论,祸福同担。我们现在缺一位主事的,这一次,选择权在你。”
“这是什么意思?”
“你做好了决定,该知道的自然会告诉你。你要是拒绝,倒也无妨。保你一生平安喜乐,邪魅不侵,还是没问题的。到时候,我也会帮你们断个彻彻底底。三日后,我们在这儿等你。”
宋谦懵懵懂懂的被人带到了门外,引路者塞了个孩子进他怀里。宋谦这才想起还有宋雨晴的事情没解决,低头只见怀里的孩子睡得极为香甜,却好像大了不少。
“这个孩子开了凡缘,回去只管喂她五谷就好。”胡百媚说完,一刻都不肯多待。狠狠关上大门,消失在了门缝里。
宋谦惊讶的看见消失的不止是胡百媚,面前的整个庄园渐渐雾化。不过几息,已然在他面前烟消云散。
再环顾四周,丝毫没有广斋的痕迹。只有他的那辆别克停在一旁,放眼望去,几家熟悉的农家乐就在不远处。这里是——宋谦突然意识到,这儿是有名的郊区休闲农家乐,他也来过几次。无论如何,这里也都是再建不起一座庄园的。更何况,是一座转瞬即逝的庄园。
宋谦发疯一般的逃回家中,打开网页开始搜索有关“广斋”的一切。所显示的结果只是S市新开的一家再普通不过的茶庄,两家店面,都是有地可寻。宋谦找上门去,只见闹市区里人来人往,茶庄虽然装修高雅。但也和其他茶楼无甚区别。至于那郊外的庄园,是无论如何也寻不着存在的证据的。
宋谦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得到怎样的结果,也许只是想找一点点证据来证明自己不是得了妄想症,凭空臆想出那些奇闻怪事。我到底该如何证明,那个消失在空气里的广斋确实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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