頵羝山便是世间唯一可以看到这风景的所在。
扶桑神树的性子极好,许多年来,无论是过往的鸟兽还是神仙,它都一视同仁,皆是来者不拒。
它一直守护着頵羝山,对頵羝山上的神仙,更是有求必应。
往来的神鸟若是飞的倦了,大可以落在枝头上栖息,而各家神仙路过頵羝山时,也势必会专门到扶桑神树前拜上几拜,以求神树庇佑。
后山林茂竹修,青翠笼郁,云山雾罩,流泉飞瀑,景致宜人。旸谷的山泉和着错落有致的竹林,远远地望过去,像极了画仙刚完成的水墨丹青。
六合之间,神仙的居所,再没比这里更舒适的了。
上古神祇金乌一族的长辈青莲圣尊,携着一个徒弟与两个孙儿,也住在这孽摇頵羝山上。
隐于神界之外,居于仙山之中,不问世事变化,不理六界纷扰,这日子过得,倒也十分清净自在。
金乌一族的太元圣母,是混沌孕育的花神,她是世上第一株青莲所化而来,众人便也称她为青莲圣尊,天地初开时,便生在旸谷,于西海的数历山上修炼了十几万年后,拥有了无边的法力。
她是太阳神的妻子,卿珏与卿珩的父亲扶桑大帝,是她和太阳神的儿子。
她还有一个女儿,便是贵为神界女仙之首的西王母。
一双儿女皆为神界之主,圣尊的尊贵不言而喻。天帝与神界众人尊她为圣尊,卿珏与卿珩兄妹们则是唤她一声婆婆。
然而圣尊看着很是年轻,众人面对她时,或许会忘记,她曾经有过一对十几万岁的儿女。
众人只听说过頵羝山上有位德高望重的圣尊婆婆,而神界中有缘目睹过她真容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但即便无缘见过圣尊,神界众人亦知道,圣尊的驻颜之术,举世无双。
扶桑大帝在神界失踪后,留下两个年幼的孩子无人看管,圣尊便将他们兄妹接了过来,与自己之前收的一个徒儿,住在一起,搬来这頵羝山上,想来也已经有三万多年。
如今已经几十万岁的她,仿佛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可做,整日在庭前吃茶赏景,偶尔再去后山上照料亲手栽种的一众花草,过得闲适得很。
话说回来,几万年来日日都重复做一样的事情,任谁都会生出几分厌烦。
于是,圣尊开始对这頵羝山上整天无所事事,又时常不在身边作陪的两个孙儿,率先生了些不满。
但圣尊起先只是将它藏在心里,也没有什么事情,非逼得她能将这些不满放上台面来。
但前段时间,不大的頵羝山上,发生的一件事情,却让圣尊受了不小的刺激。
此事全由一副茶盏而起。
几日前,頵羝山上的一个小仙,说是与宜苏山的山神情投意合,便请一族的长辈择了个良辰吉时,嫁了过去。
頵羝山上的众人,皆是感叹小女仙嫁了个好去处,不过也有些神仙心生疑惑,心想这宜苏山与頵羝山距离甚远,小女仙怎么会和宜苏山的山神走到一处去的?
但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家务事,看够了热闹的神仙们,也知道此事与自个没什么关系,心中虽有些疑惑,但除了热衷于在私下讨论外,也不好多说什么,路上偶遇小女仙的家人亲戚时,也不过客气的道声恭喜。
頵羝山上的神仙众多,年轻的神仙却也不在少数,几乎每年都有那么两三个神仙,到了婚嫁的年纪,或是嫁人或是娶妻,各家长辈也热衷于帮他们张罗婚事,促成良缘。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神界中各处皆是如此,这在頵羝山上,也平常不过,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也没什么稀罕的。
但那小女仙的母亲,却是个性子憨厚的神仙,她不知在哪处听说了圣尊极爱吃茶,便费尽心思,收拾了一副不错的茶盏,带来凌晖殿,投圣尊所好。
天帝之前在神界中定下了个规矩,金乌一族乃是神界最尊贵的神祇之一,神界中无论是谁,都不可扰了圣尊的清静,众人没什么重要的大事,也不得前去頵羝山上打搅。
这话既然是天帝说的,神界众人各个都要遵守。
但頵羝山上的众神仙要想见圣尊一面,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在凌晖殿前找人通报一声,圣尊有闲暇,也会见他们一面。
这原本也是行不通的,但因圣尊的孙女卿珩,自小便不是一个能叫人省心的神女,她幼时十分顽皮,常在外面闯祸,不是打了人便是弄坏了旁人的东西,上门来告状的人络绎不绝,圣尊无奈,只能允了这个特例。
近年来告状的神仙少了,也没有什么人再去凌晖殿。
仙娥将此事告知圣尊时,正在自己殿中闲坐的圣尊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以为安分了许久的卿珩又给自己闯了什么祸,便立刻召见了这位大娘。
这位大娘看着很眼生,她见着圣尊后,说话十分的客气,先是说他一家人在这山上住了这么久,多亏了圣尊的庇护,又说作为一个小仙,能有这样的喜事,是受了扶桑神树的护佑,亦是沾了圣尊的福气。
圣尊还在琢磨着已经三万多岁的卿珩这回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但她侧着耳朵听了半晌,也没从大娘说的话里听出有关于卿珩的只言片语,知道她不是来告状的,这才松了口气。
除却一些恭维之词,这位大娘这番话的意思是,女儿嫁了个好人家,他们一家人从此也算是攀上了根高枝,很感谢圣尊之前的照顾,此时他们将要离开頵羝山,理应前来道谢。
这大娘客气的有些过了。
宜苏山的山神神阶虽然不高,但芝麻官也是个官,山神相比于其他的小仙来说,在神界还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这位大娘在頵羝山,也就是个小仙,她的女儿若是嫁了个山神,也算是嫁了个好去处。
但他二人的婚事,既不是圣尊亲自去保的媒,便与圣尊与凌晖殿都没什么干系。
当大娘从箱子中拿出那副茶盏时,圣尊却瞪直了眼睛,瞧着她手中的茶盏愣了一愣:那副茶盏是用极为珍贵的黄贝制成,整个神界只有宜苏山上才有,且黄贝极为珍贵,寻常的神仙家,若能拿出来茶盏大的一块来,已是不容易了,这可是一整副茶盏,不说做工繁杂,就看这茶盏的成色,便已十分的难得。
圣尊对那副茶盏的喜爱溢于言表,便同那大娘客气了几句,没什么原则的将东西收下了。
半晌之后,她吩咐殿中的仙娥将这位大娘带去宝库,挑一两样好东西,算是圣尊送给新人的贺礼,之后将她客客气气的送出了凌晖殿。
圣尊瞧着这副黄贝茶盏,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
頵羝山上的圣尊爱茶,凌晖殿中众人喝的茶,也都是圣尊亲自烹出来的。
每年时节一到,圣尊便会吩咐卿珏到别处寻些花草,带到頵羝山上来,圣尊会将它们与茶叶放在一处,烹出不同的味道,这是圣尊除了喝茶之外唯一的兴趣。
爱茶之人自然也是喜欢收集茶盏的,不论是何种材质的茶盏,在她的房内,也都有一两套。
圣尊张罗这些茶盏也费了些许功夫,若是碰到极为喜爱的,也舍得拿任何珍贵的东西去交换。
她对这些茶盏极是爱惜,没将他们入库存放,而是放在了自己的寝殿中,旁人不经她允许,是万万不能随便碰的。
就连身为頵羝山的少主卿珩,也在圣尊的茶盏上吃过不小的亏。
卿珩幼时贪玩,一次去圣尊房中玩耍,不小心打碎了圣尊珍藏的一副瓷质茶盏,平日里和颜悦色的圣尊,却在这时变了脸色,当即便罚卿珩回房,抄写完了三百遍《丹元录》,才将她放出来。
这本《丹元录》,那时便成了卿珩这辈子最讨厌的书册。
而刚刚收的这副珍贵的茶盏,却勾起了圣尊别的心思。
她先从这茶盏想到不久前成了婚的小女仙,又从这从未见过面的小女仙身上,想到之前未曾想过,但却很要紧的一桩事来。
虽然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两件事情,本身就没有什么大的关系,但一时想起来,便是再难放下了。
凌晖殿中自己的两个孙儿,年纪也不知道比这小女仙长了多少,终身大事却仍旧没个眉目。
圣尊这才意识到,頵羝山上的神仙,年纪如同自己的两个孙儿的神仙,生的孩子,也大多能跑能跳了。
之前确实是她疏忽了,竟忘了这两个孙儿早已成年了一万多年,也都应该成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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