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洞并不十分黑沉,反倒透出些许光亮,但这种正常与寂静,却让人愈发紧张,仿佛可以感知前方的危险雌伏。
楚暮带着莉香轻声摸进去,地道并不很长,尽头处,烛光荧荧,楚暮一个闪身,拉着莉香躲在了角落的黑暗中。
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暗室的全景――这里应该是一个储室,四围都竖有书架,密密摆放着各种书籍,书架下方是几个大箱,箱扣紧锁,不知藏着些什么;再往右悄悄看去,一道隐秘的暗门半掩在烛光之中,于是楚暮又疑心这同时还是个逃生甬道,大抵富贵人家都会造这么个东西,并不稀奇。
但是,稀奇点有二:一是这个地道太容易被发现了,雪白的墙面上裸着一个机关暗砖,完全无任何遮掩,莫不是故意引人进来的?再一个就是,杀完所有家仆后,平乐却回到这里来做什么?
楚暮正满腹狐疑,却瞄见平乐拿出了一个铂盆,盆中盛着一些书信样的东西,他正yù细看,平乐却直接扔进一只火烛,盆中火焰高高窜起,映照着平乐木然的面庞。
书信顷刻间被燃成灰烬,火苗星子渐渐黯淡下去,平乐却似乎诡秘地笑了笑。
她直起身,走向一只纹金木箱,插入铜匙,伸手将其打开。
借着两盏粗烛,楚暮和莉香看见,里面无非是一些陪嫁的金银首饰,楚暮兀自好笑,莫不成临终前还想看看这些宝贝?
他的笑容并没有挂在脸上多久,因为他马上就看到,平乐不知动了什么机关,箱子底部,弹出一个夹层来。
平乐在夹层里细细摸索着,不知拿起什么装进布包里,楚暮和莉香凝神屏气,好奇她究竟想做什么。
平乐提着布包,回到了暗室正中,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当扫过门角时,她的眼神似乎凌厉了一下。楚暮心惊,正心想莫不是被发现了?黑暗却顷刻笼罩了下来,烛火攸地灭了!
楚暮本能地抽出星辉剑,剑拔出一半,屋内却烛光一跳,重新亮了起来。
屋内比方才还要通亮,楚暮疾速缩回yīn影处,他看到,平乐正阖目且神sè淡然地盘膝坐着,水红的丝裙垂覆在地,宛若一朵暗夜中妖异盛开的莲花。她的身周亮着五只红烛,红烛彼此之间缠有红线,正组成一颗五芒星,而平乐,则端坐在这五芒星的正中!
屋内异香四溢,人和物全被笼在一层神秘而微漠的光芒之中,平乐坐在氤氲的光岚下,烛光跳跃舞蹈于她平静的脸庞――她的口中念念有词,她的面前摆着一个玄玉钵盂,她的手中握着一个瓷娃。
这似乎,不,一定是场诡秘的法事!
莉香从未见过这等诡异的场景,怔怔不敢出声,楚暮想去阻止,但又像被定身般挪不动脚,他刚决定看一看再说,便见平乐有了动作。
她的头缓缓地微微地扬起,接着又猛地,双目圆瞪起来,她的秀眉紧扣,纤细的手高举起那个瓷娃,似要砸下去。
被举在空中的白瓷,在五只烛火的共同围照下,被映得光亮透白无比。
楚暮却清楚地看到:瓷壁上,写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符文和看不分明的小字,而正中,则清晰写着三个并不齐整的楷体:卜煊赫!
一股寒意透入骨髓,几乎没有思考,楚暮冲了出去。
“住手!”
还未待平乐反应过来,楚暮已闪至她身前,一把探出手,擒住她的手腕。
平乐惊惶,手中的瓷人滑坠下去,正好掉落在了玄玉钵盂里,瞬间散成了一朵碎花。
楚暮脸sè骤变,一时呆立,看着一钵盂的碎瓷脑中一片空白。
平乐手腕被捏着生疼,嗷叫着扭开,爬着退缩回去。
看着一地的术阵摆设,看着碎去的,象征着煊赫的瓷人,楚暮心中狂怒不已。
“你这毒妇!”他红着眼,低头怒视着平乐,咬牙一字字迸出。
而此时,平乐却平静异常,她脸sè苍白,但不再惊惶,一瞬之间,她仿佛就被褪去了生命力,只剩下灵魂干竭的躯体一般,眼神空洞地看着那碎了一盆的白瓷,嘴角还悬着僵冷的笑。
她怔怔地缓缓地抬头,黑发垂散,她的眼中夜雾漫延,有些许期待又黯淡绝望。楚暮后退一步,因为他察觉到,那是求死之人才特有的眼神!
他握住星辉剑的手渐渐松开,他不知道是该相信那个临死也要以血书字,提醒煊赫远行避祸的名门之女,还是相信眼前这个逆天改阵,诅咒自己夫君与小叔的疯狂妒妇。
突然,平乐的眸子紧的收缩,越过楚暮,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挂心之事。
莉香走上前来,平乐怔怔的视线一直紧随她手――那是一方红帕。
仿佛什么刻骨铭心的一处被拨动,平乐终于忍不住,浑身剧烈颤抖起来,清泪夺眶,她嚎啕大哭。
莉香走到她面前,看着手中的红帕,喜帕,似是大人一般轻声叹了口气,她抬眼望向同样眉头紧皱的楚暮,似在疑问――这样一个女人,真的会仅因妒恨,就害死自己的夫君,诅咒无辜的小叔吗?
平乐恸哭得不能自已,泪水唤醒了她麻木的神智,将她从仪式的魔障状态洗净带出,她嚅嚅哽咽,用嘶哑的声音一遍遍轻声恳求道,“救救煊赫,救救我和天明的孩子!”
后院,古木。
卜煊赫正隐身藏于葱郁的树冠之上。
绿叶遮天蔽rì,阳光艰难地渗透下来,这里一片荫绿盎然,卜煊赫的面庞便被隐在这幽绿之下。
卜煊赫尽量调整气息,凝神屏气,让自己与这千年古树融为一体,不散外息,青绿的藤蔓自他脚下的粗枝攸然垂下,在风中微微摇晃。
这是他在边陲战场常用的把戏,带兵埋伏山野,一伏便是几昼几夜,这里简直是儿戏一般。
卜煊赫内心隐隐浮起欣喜,这和他骑马带队,呼啸围猎,忍受酷寒风沙,蛰伏几昼夜,只求一瞬击杀时的心境极近――这是屠戮前的狂喜,求胜yù的极致,嗅到腥血时的兴奋。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将这两个场景重叠到一起,但他深深晓得:这是自己这么些年来,首次结束被食者的本能恐慌,结束鸵鸟般的躲藏,转身亮出已长锋利的凌爪,向敌人示威,随时准备将对方撕碎。这是越来越接近真相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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