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漆黑的牢房里,连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武元庆试图看着自己伸出的双手,但连个轮廓也无法看清。
耳边听到外头好像有点滴落下的水声,一滴、一滴的,规律得令人感到烦躁。武元庆堂堂国公的身分,哪里曾受过这样的对待?
「放我出去……」武元庆听着自己嘶哑得不象话的嗓音,眼泪都快落了下来。虽然他做了不少肮脏事,但一直自恃有武后这个强大无比的靠山,没有人敢轻易动他,就算武后想要对他下手,也得掂量他武氏族长的身分。
想不到他还是被人暗算了,而且还是个黄口小儿。
他怎么想都想不透,杜维为何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难道是他知道了那件事……?
「呀」的一声,牢房的门被推开,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武元庆双眼一痛、被光线刺的泪水直流。
「武元庆吧?」漆黑的人影背对着门外,让武元庆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在他视觉神经已经极度衰落的此时看来,这道身影格外的巨大。
「是、是谁?竟敢直呼本国公的名讳?」武元庆试着睁开眼睛,但却怎么都没有办法适应过来,气势顿时为之一挫,下一句话的态度便放低了些:「快、快把本国公放出来,本国公必定会重重赏赐……」
「在下杜维。」杜维后头跟了两个小兵,一个提着特制的灯笼,另一个帮忙架了起来,两人对杜维躬身一礼,很快便退了下去。
「你要使什么邪法?」武元庆的眼睛已经渐渐习惯了光明,但杜维带来的灯笼,却将光线全部聚焦在拳头大的范围,照到的地方正是自己的脸。
「咱们来聊聊。」杜维声音平静,听不出来喜怒,但武元庆心中有愧,自然便觉得杜维是报仇来了。
「聊、聊什么?」武元庆紧张得结结巴巴的,杜维表现的越是平静、他心里头便越加担忧。
「聊聊你现在在想什么?」杜维瞇着眼睛,轻声说道。
说了几句话,又见了光线、见了活生生的人,武元庆虽然还是没什么底气,但他的思绪已经恢复运转,不再只是搭话而已了。
再者,求生是人类的本能。武元庆自知杜维和自己有仇,为求生存,脑袋想的只有如何脱身,管他理由合不合理,只要能够替他解围,他什么屁话都说得出来。
「本国公……老夫在想,当年和黄内官本为好友,奈何他遭人妒害、惨死狱中,老夫既为好友,却没能实时相助,如今想来实在是惭愧不已。」说到这里,对杜维敛sè一拱,微微的低下头来。
「佩服,佩服。」杜维没有理会,只是径自笑着说道:「短短几息之间,国公就能找到这样的理由,实在让在下佩服不已。」
饶是武元庆脸皮再厚,听了这话也难以无动于衷,老脸一红、便准备要再把身段放低一些。
突然间灵光一闪、福至心灵,武元庆原先只是想想,杜维为何这样讽刺他?只需一刀了结便是。就算是出气,也是用棍棒说话,哪需费得那么多唇舌?
下一刻,他便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武后仍是不敢动他。
想到这里,心中底气又足了几分,但表现出来却仍是畏畏缩缩的;就算没有xìng命之危,能少受些皮肉痛总是好的。
「敢问杜世侄想要和老夫说些什么?」武元庆平心静气下来,顺道给杜维头顶安了个世侄的称呼,关系骤然近了一些。
杜维依然没有理会武元庆的说话,从头到尾都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对武元庆来说,这比辱骂还要让他愤怒。
由于武元庆的地位够高,所以牢房也是最大最宽敞的,但在漆黑的牢房里,只有照在自己脸上的一小片光明,心中的恐惧不安顿时放大了十倍。
加上杜维yīn阳怪气的表现,武元庆简直快要崩溃了。却听杜维轻轻叩击墙壁,从牢房的yīn暗处走来两个小兵,人手一迭半人高的文书,放在杜维脚边。
「这些便是国公的罪名。」杜维笑着拍了拍其中一迭文书,笑道:「是不是很有趣?」
「你待如何?」武元庆心里一惊,在平常他是全然不把这些当一回事的,但此时此刻,若杜维真要罗织罪名……不,他根本不需要罗织,自己在长安城中的罪状完全就是垂手可得、遍地皆是。
「我说了,聊聊而已。」杜维瞇起眼睛,沉声问道。
武元庆被吓得毛骨悚然。空荡的牢房中,杜维刻意低沉的嗓音,让他的耳膜就像被砂纸磨擦一样,浑身上下都感到十分不舒服。
「国公爷,您可真蠢。」杜维随手翻弄几页文书,然后随意一扔,任其散落在地面上。
「您的目标,不只是安守现在的位子吧?」杜维轻声问道。
但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在武元庆耳里就像是惊雷一般;倘若杜维硬要说他心有反意,只怕根本不用报知武后,直接就能将他处斩了。要说证据,他家里头逾制的地方可不是一点两点,真让人逮到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武元庆强笑着说道:「这话可不能开玩笑的。」他只觉得嘴里口干舌燥的,有如火烧一般,咽下再多口水也难以止渴。
杜维贴心的让人端上一杯水,武元庆想也不想的接过喝下,虽然是冷冰冰的,至少能解一时之旱。
「别紧张。」杜维好言安抚道:「在下只是好奇,国公您虽是志向高远,眼下的表现可是有点糟糕啊。」
「更朝易代,每十年百年总是免不了要来上一回,更不用说是世家兴衰了,那可是无时无刻的变化。国公又怎么确信,眼下的权势可以长久?」
「老夫不明白你的意思。」武元庆越听越觉得害怕,但心底隐隐又有个说不出的念头,好像在期盼些什么。
「在下想说的只有一句话。」杜维笑笑道:「国公眼下的处境,只有四字可以形容:不进则退。」
「说实话,国公这些年的行事,早已让自己是退无可退了吧?」
武元庆默默点头,他知道一但自己倒台,那整个武家辛苦经营的势力,马上就烟消云散了,自己的子侄即使不被报复,恐怕也很难再有什么做为。
「既然退不得,那进一步呢?」
「你是说?」武元庆心头一紧,呼吸都变得炙热,目光灼灼的望着杜维。
「这么说国公可能不信。」杜维站起身子,绕着牢房缓缓踱步绕圈,一边说道:「在下可是十分期待能有一些做为的。」
「呵,世侄年少有才,rì后成就必定不同凡响。」武元庆陪笑道。
「但在下可不想等那么久。」杜维一面挥了挥手,一面绕到了武元庆跟前,俯下身子,对他说道:「今天在下便是来邀国公做大事的。」
武元庆颤抖的指着杜维,嘴巴开开合合,偏偏一个词也蹦不出来。
「正如在下所言,国公可说是退无可退,稍有不慎,便是翻覆之局……想想啊,偌大的家业、数以万计的宗族……」杜维靠着桌子,轻声在武元庆耳边说道:「国公,您可倒不得喔。」
放在平常,武元庆哪有闲情听那么多废话?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却不由自主的脱口问道:「如、如何是好……?」
「简单,十分简单。」杜维笑了,笑的十分欢畅,好像武元庆问的不算什么问题一样。武元庆大概是被这笑容感染,一脸期盼的等待杜维的答案……
***
「那小子怎么去了那么久?」军卫中自有办公的厅室,程知节等人此时便在此歇息,程知节最先耐不住,直嚷嚷着要下去看看。
「别添乱了。」程名振不耐的斥道:「杜六想必自有他的主张,你着什么急?」
程知节、程名振二人虽然都贵为开国功勋,但并不代表两人交好;隋末的时局动荡,诸多势力趁隙崛起,最后虽是太祖李渊统治了中原,收拢了众家英雄于自己麾下,但其中恩怨纠葛却参杂不清。
简单说,唐初名将的圈子,就是个复杂的巨大关系网。虽然对外他们炮口一致,但各人出身都不相同,更别说是曾经敌对过的人了。
不过程知节倒不在这种状况里。
他豪迈到近乎疯狂的个xìng,让他很难有知心的好友。由其是管的住他的秦琼、和陪他一块疯的尉迟恭先后离世,李绩年岁已高、变得畏畏缩缩,让程知节过的更加的不痛快。
还好杜维适时出现。
一开始程知节是受人之托,请他多多照顾杜维。不过那封信程知节看过即扔,后来也没再想起来,一直到武后筹建虎贲,请出一些老将们,程知节才总算记得了故人之托。几个月相处下来,竟然是颇为投缘。
「不然,我先下去看看吧?」程务挺辈分小,见父亲和程知节针锋相对,侯英又是坐在一旁不理不睬,觉得气氛尴尬,便主动提议要下去探看。
「去看看也好。」程名振点点头,要程务挺先下去,回过头来又开始和程知节对骂起来。
听着后头两个白发老人像个小孩一样争吵,程务挺加紧脚步,只想速速逃离这个地方。
来到了大牢入口,却没听见原本预想的哀嚎之声。在程务挺想来,杜维想必会狠狠的折磨武元庆一番,最好是用些专业工具,据他所知,军营大牢确实有提供各式刑罚用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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