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上兵伐谋（五）（1 / 1）

第一节上兵伐谋（五）

乌佐弥玛一马当先地冲了过去，出人意料地是，除了城垣上发出寥寥几只羽箭，帝国几乎没有像样的阻击。乌佐弥玛听着马蹄叩击着冰盖上的声响，还有几个身边中箭堕马时发出的惨叫声，听起来都是那么悦耳。

“还有十数步就冲出去了！”马上催鞭，三千吐蕃军士冲出了帝国羽箭袭击的范围。不过，后续的吐蕃军士们就不会这样幸运了。

“吹响号角，告知布日伦赞将军，我们已经得手了！”在死里逃生过后的吐蕃军士，操起身旁的号角，吹出了约定的号音。三千铁骑冲出了包围之后，本来按律应该建立阵营接应后续的主力，可是那些刚刚从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挣脱出来的吐蕃精锐，此时已经无心作战，只顾自地逃窜。争夺逃生的勇气和力量，裹挟着沃日东赞和乌佐弥玛一直向前奔去。两个人结阵的命令，淹没在那些得到继续生存下去的喜悦，而发出兴奋的狂啸的吐蕃军士的声音中。

“得手了！命令全军冲击！”布日伦赞的命令形同虚设，因为那些听懂了号音的将领们，已经各带本部人马向那缺口狂奔。然而，等待着他们的还会是那么幸运地冲出帝国包围么？

就像大漠上的一群羊，那凄厉的号角声，就是在他们头顶上抽响的鞭子，逃命的yu望，就像羊群看到不远处有青青的嫩草。让这些头脑已然发昏的吐蕃勇士们辨不清方向，自顾自地向那宽敞的隘口挣命般奔去。

开始时，吐蕃军队还有队形可言，待到冲到隘口前，才发现在近万人一起通过时，这个隘口是多么的狭小。“顾不得了，只要冲出去就能活命！”恐怕这个时候，吐蕃的勇士们才体会到万众一心。不过此时的万众一心的心字恐怕是私心的心啊。

琼楼玉宇、仙境般的冰城上，一阵急促的梆子响亮，不过身在万马奔腾的逃窜中的吐蕃军士，已经听不见这要命的梆子声了。

隘口旁，两侧高耸的冰城上面，万名帝国军士张开了劲弓，吱呀声中，支支锋利的羽箭象毒蛇的牙齿，已经斜指天际，一些初经战阵的帝国军士显然是心中发慌，低着身形在军士们身后督战的军官们，透过阳光可以看出那锋利的箭簇微微摇晃是发出的虚光。

没人指责那些新兵，因为杀人毕竟不是一件好的差事。即使是为了国家，为了民族。就连嘴碎的老兵，也没有出言讥笑那些被称为菜鸟的新兵，经验告诉那些老兵，只要第一支羽箭发射出去，剩下的不用人教那些菜鸟也会了。

梆子的声响突然加剧了，就算上那些老兵，心跳也难以自持。几个，不，是几百个菜鸟禁不住这紧张，右手一松羽箭已经发射了出去，羽箭在半空中摇晃着，一个转身扎向了地面。连抹去脸上的冷汗的时间也没有，习惯性地抄起另一只羽箭搭在颤动不已的弓弦上。

奇怪的是方才紧张的心情，仿佛也被射出去的羽箭带走了一样，帝国弓箭手颤抖的手稳定了不少。

大食的宝马就是好啊！胜利在望的布日伦赞跨坐千调万选的宝马上，率先冲到队列的最前端。前面几百只失去准头的羽箭，更让他感到城垣上的帝国守军不多，而且作战经验少的可怜，这样的战技简直让吐蕃那些精壮的勇士笑掉大牙。回头带着欣赏的眼光向自己的队伍望去。

“******，这还是队伍么？简直挤成了一锅粥！哼，等冲出了帝国的包围，一定下狠功夫调教一下这些自乱阵脚的蠢家伙！”治军的办法刚在他的心头罗列个开头，就被呼啸而来的羽箭打断，不仅如此，那些曾经让吐蕃王廷可汗和贵族们引以自豪的吐蕃精锐的生命，也被这羽箭打断了。

一万帝国军士发射的羽箭，似风，似大漠上最凛冽的狂风。似雨，似高原上最狂暴的骤雨。顷刻间泼洒在一条条鲜活的躯体上，将一条条宝贵的生命瞬息间带走。一些经验老道的吐蕃军士极力躲避着箭雨，怎奈人多拥挤，一个控制不当，shi身堕马。那他的死亡还不如中箭死去来的爽快。在千百只马蹄的践踏下辗转哀嚎几声，才回归故里。

而帝国的箭雨没有因为他们的悲惨而停止，风，狂风，狂风还在肆虐。雨，骤雨，骤雨还在发威。

后续的奔逃队伍刚刚冲上那小小的山冈，根本停不下来奔驰的马蹄，就践踏在自己同伴的身上，没有人低头察看地上的身体是不是自己的叔伯兄弟，因为他们的眼睛已经被漫天的箭雨吸引过去。

即使拼命带住了缰绳，后续的人马也会簇拥着他们向前。就这样被簇拥着迎接那箭雨，迎接那死亡。

虽然不是白驹过隙那样的短暂，但是帝国军士也过了一段最快的时光，因为在那一段时间里，他们的思想意识全部停止了，只有手臂不断机械地发射着羽箭，当清脆的梆子声再次响起来的时候，绝大多数人因乏力而躺倒在冰上，张着嘴呼吸着带有浓烈血腥气息的空气，大团大团的白气在冰城城垣上升起。

愤怒的咒骂、悲痛的嚎啕、痛苦的惨叫。恐惧的祷告，说这是修罗场没有人会不信！这惨绝人寰的场面，也许在今后的余生里，经常在睡梦中拜访那些亲临此役的人们。

但是，这一切悲惨远没有结束，帝国的战鼓声又在背后响起。勉强带住了局疾驰的战马，正用各种方式发泄着心中的愤怒、悲痛、痛苦，这一切将在近万把雪亮的战刀、长枪和铁蹄下继续，只有祷告被终止了下来，那些被眼前的惨象惊呆了的吐蕃军士，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势吓得跌落在马下。这时候晕厥或死去，无疑是他们的祈祷起了作用。

是役，只有沃日东赞和乌佐弥玛带领的前军三千人马还能算是完整，能命大冲出帝国箭雨的只有两千多人，其中大半带着轻重不同的伤。一万五千吐蕃精锐军士丧生冰城之下，那些随军出征的吐蕃部落勇士，因为装备的战马没有王廷精锐的好，更因为贪小夹带了大量的粮食和军资减缓的行进速度，在段臻和骆无言两个猛将的夹击下，除了一些自认为骁勇的吐蕃部众，作困兽犹斗死于帝国战刀下，近万人就地投降。

看着主将身旁的亲兵卫队狼狈到如此地步，看着主将翻滚在简易的担架上求死觅活的情景，不用猜也能知道那种惨象。悲哀之余活着的人们又开始万众一心地为自己怎么样活下去做着打算，沃日东赞和乌佐弥玛互相对视着，两人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恐惧。

王廷耗费巨资兴建的新军，就毁在他们这些人手里，也许用不了多久，王廷供奉在神像前的灯盏就是他俩的头盖骨制成的，想到这里两个人就不寒而栗。都说经历了死亡后，就不畏惧死亡了，简直是鬼话！经历了死亡，才会更加珍惜活着的生命！

逃，广阔的高原，无垠的大漠，哪里不能让这些彪悍的汉子好好地活着？简单地整顿了一下队伍，将伤重的军士抛弃在荒野雪原上，一些贪婪的同伴甚至掠走了他们身上惟一一件御寒的皮袍，或是寥作果腹的食物，在沃日东赞和乌佐弥两人的带领下，避过吐蕃援军行动的路线，向小勃律方向流窜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