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环讪讪的笑了,顺手藏起锦囊,回答:“公子不要客气,只是我们对你招呼不周,不要见怪。公子这么说,好像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一样。其实咱们就一河之隔,你平rì里还是可以过来探望我们公子的,公子极喜欢你这样的学友的。”
陈青阳见翠环礼貌,心底对宋府的好感又增几分。他怅然的看了看宋府,说:“恐怕最近是不行了。我这就要到我国国都就学。因此,特意赶来和文堂兄研讨一番。好了,我得走了。”
“先生慢走。”翠环送别了陈青阳,就向小姐的闺房走去。她心底高兴的如同温水泡过一样,脚步就格外轻快一些。当她走到门口时,天上开始飘着蒙蒙的细雨了,她更是加快了脚步。谁料,在上楼梯时不留意,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翠环见是自家小姐素娘。忙问:“小姐,你这是要下去做什么?”
素娘只是含着嘴唇,嬉皮笑脸的盯着翠环。翠环是心底有事的人,被盯的发虚,忙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说了:“小姐,我怎么了?你怎么这么看我,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
素娘拍了拍她的脸蛋,说:“你怎么这么脸红?我看呀,八成是心底有事。怪不得成rì里皇帝不急太监急呢?”
翠环被她说得脸更红了,忙顺口回了:“小姐,什么呀!我急什么?我是真是替小姐急。”
素娘只是笑盈盈的盯着她,慢慢的说:“怕是有私心吧。”说完,她快步下了楼。
翠环见她就要出门到后院去,忙对素娘喊:“小姐,等等,外面下着雨呢?”素娘却回头,亮了亮手里拿的油纸伞,笑着说:“我早知道,就有人呆在外面会客,却忘记了。”素娘说完,便枭枭娜娜的走出屋门,只留下翠环窘然站在那儿。
在后院的一个小屋里,燃着一盏如豆的灯盏,弥漫着浓浓的药香味。素娘转过了前面的房舍,直向后院的小屋走去。待到走到门前,她收起了画着淡淡烟雨的油纸伞,斜靠在门边,然后推门而入。
“爹爹,你还在制药呢,我来帮帮你吧。”素娘的话音似小鸟清喃,听来让人格外舒服。在那盏灯光下,一个蓄须的中年郎中,正在柜前坐着,那人正是荣祚。他见素娘人淡如菊,清丽楚楚的站在门口,心里郁结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了。女儿每次来,都让他心情非常舒畅。但近来已定的亲家钱员外明rì就要来下聘礼,女儿在家的rì子越来越短了。荣祚已记不清这个女儿给他带来了多少快乐的时光,他每rì里行医后,在傍晚时分午饭前,都要和女儿说笑一阵。素娘聪明可人,总能逗解父亲的心意,长惹得父亲呵呵大笑。
“是女儿呀,我这儿没什么事情了,我只是发发呆而已,怎么前面要开饭了?”
“爹爹有什么呆可发?是不是女儿经常惹你生气,现下女儿要出嫁了,你心里快意了,是不是?”素娘笑吟吟说着。
荣祚装作一本正经:“是呀,这以后,我就省心了,再没有一只小人儿呱噪我了。”
素娘走到荣祚后面,轻轻捏着父亲的肩胛。荣祚惬意的闭上了眼睛,说:“就是不知我为你选的人,到时候你满意不满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在成亲前,不能相见,我这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爹爹觉得好的,那自然就是好了。他家到咱家近,这样也可时常回来看望爹爹了。”
“就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现在说得好,到了婆家,过些年当了别人的家,事儿一忙,就把父母给抛到脑后了。”
素娘抿嘴笑了:“我还不至于那么没良心吧!”她见父亲正闭目养神,忙拉了把椅子,坐在了父亲的侧面,晃了晃父亲的肩膀,撒娇的说:“父亲,我就对那个钱丰德一点都不了解,你给我讲讲他的事情吧。女儿不要求他别的,只要求他能一心一意对我,不管他长的什么样都行。他能对女儿一心一意么?这都要您把关呢。”
宋荣祚斜瞥了女儿一眼,笑着说:“我要是不考察,我就放心把宝贝女儿送到他的手上吗?”说完起身端起茶碗,喝了两口,放下继续说:“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就会对钱丰德的人品有个了解了。那是两年前,我奉裕州知州大人的邀请,给他的岳母看病。知州大人知道我这个村野乡医,还是出于钱丰德的父亲钱万通的介绍。当时钱万通的绸缎生意正做到了知州大人的岳家了,知道老太太身体不豫,就推荐了我。我素rì有些虚名的,倒是亲家谬赞了。当时,我接到钱万通的书信,就去了裕州。知州大人的小舅子接待了我,礼数倒也罢了。那也难怪,一来我是个乡下郎中,在裕州这个大城实在算不了什么;二来这个小舅子也是个浮浪子弟,最是游手好闲,吊儿郎当。我不和他计较,看在钱家父子的面子上,我还是给老太太号了脉。”
由于事关钱丰德,素娘听得格外注意,这时接了茬,说:“结果,您给治好了,让那个小舅子刮目相看,前倨后恭了?”
荣祚拍了一下素娘的胳膊,笑着说:“小姑娘,别把你父亲看得那么神。你父亲又不是华佗,哪能什么病都能治?事实上和你说的完全相反。经过我诊断,老太太已经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了。我就照实对知州大人的小舅子说了,结果这个小舅子当场就显出鄙薄的脸sè。要不是看在钱家的情面上,说不定当场就说出奚落之辞了。他冷冷的和我应承了两句,忽然他想起来了什么,就让管家把一个丫头叫来。他对我说,这个丫头本来好好的,就是最近不知怎的,脸上忽然长了个大疮,让我给看看。我看了那个丫头,果然生的有几分颜sè,就是左颊上的疮长的恶烈,浓臭扑鼻。我正要给她看看这个恶疮,钱丰德却阻止了我,让我在一旁休息。他却和知州大人的小舅子在另一边说笑着什么,看情形,好像在对他谢罪,不该把我请来,然后又耻笑你父亲,说你父亲医术不jīng,请你来丢他面子什么的。我当时非常生气。但我在一边喝茶,并没听真,也不一定对。但那个丫头却在他们旁边,过了一会儿,她走过我的身边,冷冷的对我说,不劳我这个庸医治了,她还想多活几年呢。听她这么说,我当时更加气的肺都要炸了。”
素娘一听急了,连忙对父亲说:“那你还把女儿嫁给这个人?”
宋荣祚见女儿着急了,忙扶着她的肩膀说:“乖女儿,父亲哪能这么糊涂?我当时灰溜溜的出来后,也是很恼怒这个钱丰德的。过了几rì,就在我回到客栈,预备这么返乡的时候,钱丰德却找到我了。他当场向我谢罪,并告诉了事情的原委,我这才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素娘这时放心了:“哦,原来还有内幕么?”
宋荣祚继续说:“当然,原来纨绔小舅子看上了那个丫头,那丫头也就百般抵抗。钱丰德当时在府,他喜欢在江湖上厮混,有着侠义心肠。那个丫头央求钱丰德救她,丰德碍于父亲的生意,不敢武力发作。他就用江湖上的毒药给她脸上敷上,果然她的脸上就生起了恶疮。小舅子见她这个样子,就兴味索然了。小舅子也请了其他医生看了,但都不识这种江湖上的伎俩。我给老太太看病后,小舅子叫过丫头来,就存了一个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思,让我给诊断一下。钱丰德就着了慌,生怕你父亲的医术高明,给看出来了。他没办法,就在小舅子面前贬抑我了。我当时将信将疑,就和他去了那丫头的家中。那丫头和她年迈的父亲在家,我见那丫头脸上的恶疮已经去了,但还是留下了痕迹。他们见到我和丰德,就向丰德纳头便拜,口称恩公。丰德连连谦让,说他已经在小舅子的府上赎回了她,让她和父亲远避他乡吧。可怜他们父女二人孤苦无亲,钱丰德一发的可怜他们了,他托我带回燕镇。反正钱家的绸缎铺的营生能安插上人,我对钱丰德的心肠很是感佩,就把他们两人带回了燕镇。她父亲就在我们镇上打更,那个刘苍头便是。”
“哦!”素娘这时如释重负,素手轻轻相拍。沉吟了片刻,笑着对父亲说:“只怕其中另有隐情呢。有可能是他钱丰德贪图那丫头的美sè,就设计把她弄出府来吧。父亲还蒙在鼓里,他二人早就遂心就意了呢。”
宋荣祚奇怪的看了素娘,他奇怪素娘如何有这样的想法。却不知,事关素娘的未来夫婿,再加素娘生来缜密,素娘就想的更深一些。宋荣祚略低头想了片刻,然后摇头说:“不可能。我和他们父女同路而来,同他们有些交谈。我看那丫头志气颇坚,宁愿忍受恶疮毁容的危险也要逃出狼窝。直到现在,脸上还残留青紫痕迹呢。一般的女孩子珍视自己的容颜,不到事关贞洁,那会冒着毁容的危险?要钱丰德真的存心这个,怎么会让她脸上还残存着痕迹呢?虽说她现在依旧在钱家当差,但我也暗暗打听了,钱丰德在家也是规矩的,不是那种拈花惹草的浮浪子弟。”
“那也说不定。”素娘信了父亲的话,心里很是乐意,但脸上却并不表现出来。但还是要犟嘴一下。“说不定,两个人就是炽热,啥都不顾了呢。”她其实在想:“如果真如爹爹说得那样,有这等侠义心肠,我这辈子看来是所托不虚了。”
“你爹久历江湖,这点阅历还是有的,决计不会。自从这件事情以后,我就留意这个后辈了,我也盘问了他的文才,虽不如你哥哥jīng深,但也还齐整,却待人处事都能恰和人意。再说了,我这是选女婿,又不是选状元。他父亲虽是个商人,还是乐善好施的,不是那种恶财主jiān商。我看他家风尚可,我心里便中意他了。后来,几经媒婆撮合,我便应允了这门亲事。明rì他家来下聘,钱员外夫妇会相看于你,你可要好好表现,给你未来的公婆留下好印象呀。”
素娘兀自神往,听到爹爹说明rì钱家就来相看,白净的脸上顿时羞起了红晕。她心里就变得忙乱起来,为了掩饰,忙拉着父亲的衣袖,娇声说:“女儿理会的,咱们还是去吃饭吧,前面说不定等的急了。”
他二人便说笑着撑着油纸伞走向正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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