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牢记本站域名“ ” ,或者在百度搜索: 三联文学网】 己卯双午,西历1639.06.14,咏归歌赠蔷儿西来探营。
大将飞骑青骢马,探汤蹈火卷军牙。弩兵结阵撑短刃,檄蜡传来射潮发。
紫塞惊烟沉流水,焚琴煮鹤退暮笳。三更赤子咏归去,四面黄风吹漠沙。
这是一首典型特征的边塞诗,谈不上精致,却非常有名,到什么程度呢?征北军那里新建了一座城堡,名字就叫——咏归堡。一座城池以一首诗来命名,这在古代中国可称得上一件荣耀事件。其作者是征西军左将军孙诚。军人写诗并非什么稀罕事儿,但比较富有趣味性的花絮是,这首诗是孙诚送给夫人的。
作为当今圣上的连襟儿,孙诚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一员进士将军。没法子,老丈人家里太有钱了,面对这样的家族,面对这样的生活,唯一可以保持自尊的方式,其实是远离。因为无论你的精神世界多么的丰富,在物质面前,都一文不名。好在,这个时代里,有一种比金钱更值钱的公允价值。
‘富’‘贵’‘功’‘名’中,‘名’才是最为重要的。国子监里高高竖起四尺宽七尺高的青石大碑,上面刻上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为了加重分量,还要带有钦点、敕刻、恩赐等字样,再详细的注明各个选手的家乡,这样一来,名字所代表的就不是他一个人了,还代表国家,还代表家乡。这就是两榜进士的荣耀。
几百年后,寻幽仿胜的寥寥游人,会在空旷的国子监的石碑里,找到徐光启、找到王守仁、找到了于谦、也找到了史可法。抚摸着斑驳的碑刻,你真的可以穿越几百年的时光,来敬仰的说一句:
“嗨,徐老先生,小生有礼了。于大人,您受苦喽!史阁部,你好!喔,洪承畴!你个倒霉孩子,但还是看看你吧。”
汗吗?感觉到有点不对了吧?是的,石刻已经模糊,黑老虎拓印法,已经造成了永久的伤害,风吹雨淋之下,甚至连原有的麒麟纹都看不清楚了,但是人们依然知道,这块石碑,还将立在那里,即便上面的名字全然不见,人们也依然可以尊敬地确认,徐光启,就在那上面等着你。等着后人前来凭吊。旁边的一个藏教佛堂里,游人如鲫,摩肩接踵,祈求虚无飘渺的神灵,赐予他们健康、金钱、欢乐和幸福。相对那里,国子监的游人,就是放个屁也影响不到别人,因为相互之间的距离,最近也在十米以上。
但徐光启们不在乎,他们依旧飘浮在那里,百年后,百年后,只要石碑依然挺立,他们的灵魂,就依旧永生,等待着瞻仰的旅人,陪伴着先师孔圣,独守着空挡的院落,从容着鉴证历史。这,就是两榜进士的荣耀。
又跑了,回到孙诚身上吧,孙诚虽说考了两次都没中榜,但因为国家科举制度中,每届都有20人左右的恩举名额,所以孙诚只要坚持考下去,状元榜眼探花虽说没可能,但三榜进士,应该是有希望的。
老田家的文化水平其实蛮低的,传了十几代的大家族,居然只出过一名进士,还是五代之前,田弘遇能获选皇帝的老丈人,很大程度上,就因为他其实是一名小小的举子官。所以,田家对孙诚还是很不错的,经常以他们的方式,来帮助孙诚。过年送金,生日赠银。这不,国家得以开建承天府,其中自然有孙诚的功劳,于是,孙夫人田小蔷,兴冲冲地带着一份‘转投国债’跑到了承天府。她的目的是给孙诚庆功,而方式,就是以孙诚妹夫的名义,在青海湖旁边,置办2000亩地。
孙诚的妹夫是马世奇,这段姻缘的造就,其过程非常复杂,里面包含了众多的人为因素,马世奇跟孙诚并肩战斗过,所以存在双向选择都对上眼儿的情况,但是我们依然不能排除更深层面上的政治考量,只不过设计者不再是孙诚和马世奇罢了。
不管怎么说吧,现在的马世奇还是很穷的,当年为了省钱买纸墨,曾经躲在皇家科学院里蹭吃蹭喝。结婚后,因为全天下的人都在仰望着他,所以,状元郎马世奇的行为很严谨,到现在也只积攒下1600两左右的身家,其中包含一套七个房间的小院落以及两个仆人。
在这种情况下,田家居然能想到为马世奇购买2千亩土地,居然还在青海湖边上!确实是有点不着调,而且很有害人不浅的嫌疑。偏偏小蔷不这么想,还献宝一般,当着很多人的面儿就说了出来,完了,还得意洋洋地开口询问。
“世绎哥哥,我这份礼物可好?”
情商低的只有一汤匙那么少,是田家的家族特点。弯眉妙目,男英俊,女娇美,也是她们的遗传特征。真诚叛逆热情大胆,就算是先天性格上的优点吧。但如今可是战事正在进展到一半的时候,作为军中主将的家眷,居然带着国债来换土地!!!孙诚羞怒异常。
“如今国家举债天下,以求承天府。征西军运筹瓦剌,以求会盟而伐。我怎能为了私利而不顾十万同袍?你还是尽快回去吧。”
兴高采烈的小蔷,脸色登时一变,尽管表情僵硬,但精致的五官仍然美丽得叫人不敢正视。旁边贺赞、唐栋等人,立刻带着一众将士,尴尬地躲开了。他们本是来起哄的,不想,孙诚这么不开面儿。不过孙诚的反应,倒是叫征西军上下很满意。
“孙世绎,我田家也是倾家荡产支援国战的。还有你知道吗?为了筹备这些物件,我,我……。”
“哼!称名道姓,你可犯了七出之罪,我还有事,护士营在东城,我找人带你们去。”
说完,孙诚转身就吩咐亲兵去安排,把夫人就给晒在那里了。一旁伤心伤自尊的小蔷,张了张嘴却没再说话。她是带着品秩的诰命夫人,但为了筹措国家半强制、半摊派的资国份额,却抛头露面亲自张罗了整整半年。因为田家这些年为了避嫌,整整一个家族都远走南洋,北京那边可以自由行动的就只有她一个人。国家的背书国债,某种程度上可以充当银行本票来使用,而很多优惠性举措,田家是享受不到的,因为他们家是皇亲嘛,为了规避只好吃亏。如今这换购两千亩土地的政策,也是小蔷苦求姐姐好多天,并得到首辅温体仁的支持后,才获得户部的确认背书。兴冲冲而来,两年未见的夫君,却当着众人的面,给了一个大窝脖。心情能好才怪。
眼见带路的亲兵一步一顿的蹑蹑而来,小蔷转身就走,因为情绪激荡,在上富平车的时候,居然摔了半个跟头,疼在哪里直抽冷气。就是孙诚也吓得向前迈了半步,随即又站住。旁边的仆从拥过去搀扶,却被小蔷噼啪两个嘴巴给打回去。
“走开,摔都摔了,还扶个什么意思?指望你们可还有什么好?都走开,走开。你,下来!”
最后一嗓子,是对着马夫说的,马夫一哆嗦,小姐俩字还没说完,小蔷已经跳上马车,一脚给踹了下去。扬鞭一挥,马车轰隆隆惨叫着开动,后面的马夫和仆从,只好拼着死力地跑步前进。这番混乱,引得围观的人群纷纷侧目。有藏人、蒙人、胡人、白利人,还有汉家的劳工,和征西的将士!不过有孙诚亲兵地及时出面,大家倒是没敢起哄。这边还剩下一个老管家,福伯。
“姑爷,小姐来见你之前,高兴的三天三夜都没合眼呢!您可千万别怪小姐,这两千亩地,是皇上和温相爷都准许的,马大人那里,也还写表谢拒过。只是因为国债以别法抵偿,乃是国策,需要有皇商出面做个表率,这才成行的。”
“唉,福伯,我身为主将,战事未决,岂能先想到置办家财。”
“我知道,我知道,姑爷你放心便是,小姐那边我来帮衬,啊!”
“那就多谢福伯了,哦,此地有瘴气,你们可有不适?”
“哦,红景天是吗?放心,我们一直喝着呢。姑爷,小姐自幼没遭过罪的,喝那汤药喝的都没胃口吃饭了,要不,您晚上过来吧,一起喝点汤也好!”
“呃,明天大军开拔,还是算了。回头我给你们拨一队的士兵,究竟是战时,尽快离开才是。”
“呵呵,小姐出来的时候就跟贵妃娘娘说了,姑爷在哪,她就在哪,绝不回去了。所以我们这些人才都跟过来的。哦,对了,”
福伯说着,伸手摸了摸荷包,随即一跺脚,
“哎呀,小姐临来之前,特意拜托到龙虎山的张天师,为您请了一个平安符,一直由小姐随身带着。姑爷您等等,我去给您拿。”
这时,贺赞唐栋等人已经都绕回来了,贺赞一使眼色,唐栋立刻上前。
“小成,在公,嫂夫人可是国内调拨辎重的粮草官,不可怠慢。于私,为见你一面,人家可是连家都搬过来了。晚上过去亲自拿吧。”
“唉,算了,吾等终究不是高杰他们,军规在上,国法无情,不可乱来。这样吧,福伯你先等等,我写封家信,麻烦您带给蔷儿。”
孙诚没写什么,只写了一首诗,一首慷慨有余,柔情不足的边塞诗。人家二小姐身前身后一堆的仆人,兜里的一份国债就值2千亩土地。您想想,送别的,孙诚也得有才行,只好玩精神征服了。不过要说起来,这爱情中的女人啊,她就是没脑子,小蔷红肿着眼圈看到最后一句时,居然笑出了声。
“呵呵,小姐,这首诗也没说什么笑话嘛,您笑什么啊?”
“福伯,你莫非想气死我不成?你可听仔细喽,三更赤子咏归去,四面黄风吹漠沙。哪,听到了吗?这分明就是世绎哥哥在半夜想起我时写的,懂了吗?”
“…”
福伯无语,这都哪跟哪啊,但眼见吃吃傻笑的二小姐,福伯心中倒是挺佩服姑爷的,田家人神经大条,要是孙诚写个告罪求原谅的书信过来,二小姐没准儿更生气呢。
第二天,孙诚等人整队出征时,蒙上面纱的小蔷,远远在人群中,让家人高举起一面青地绣金线的高幡,上面是连夜绣好的诗句,除了第一个字和最后一个字是她绣的之外,其余都是丫鬟奶娘老妈子搞出来的,匆忙之间,倒也算精美醒目了。周边的人群,反倒不看大军检阅和祭旗了,都指指点点的点评诗句,因为旁边有50名一脑门官司的士兵正在虎视眈眈,所以大家的评价,基本都是马屁:
“气象好,格局广阔,妙!”
“边塞诗当推高岑,此诗已近风骨了。”
“自古有佳句者少名篇,此诗,堪称佳句名篇两全矣。”
“喂,你们不觉得通篇平淡,词藻罗列吗?尤其这最后一句,咏归之典故,用的很是不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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