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和婹母的对话是在崾国神庙中进行的,这种关系重大的事情必须有诸神的见证,否则在法理上便不会得到人们的承认。众巫围坐在周围,神庙外面是挤在一起的族人,男人们仗着身强力壮往前挤,女人们则抱着孩子怨恨的瞪着他们。有些事情从今天起就跟以前不一样了,神庙里多了一个能给婹母讨价还价的男人,女人的神xìng和权威的外皮被戳破,露出软弱无力的内里。
神庙中,婹母说的话很少,崇明说的也不多。大部分话是由其他的女巫说的,她们激烈的声讨崇明,无非是说老了的亵渎神明之类的陈词滥调,崇明对此毫不在意,只是简洁的述说新的分配方案:“诸国物产,神庙得一半,剩下的,男女平分。”
“这不合神旨!”婹桦叫道。
“什么是神旨?”崇明拿眼睨着她:“人心所向就是神旨。”
“你这是渎神!”婹桦几乎要暴走了,崇明的话让她觉出一丝危险,这分明就是在剥除众神的神xìng,代之以可以cāo控的人心,对于婹桦这样的巫师来说,这是最不能容忍的。
崇明都懒得理她了,婹母道:“若说人心,只怕也不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崇明笑道:“女人自然不会站在我这边,男人么……可就难说了。”
婹桦怒道:“你这是要分裂崾国么!”
崇明笑道:“这只是我的说法,你们当然也可以不同意。”
婹桦和崇明的话把婹母点醒了,yīn差阳错的,崇明借今天的事将崾山众巫逼到了死角。物产失而复得,全赖崇明,崇明也借此获得了话语权,而临墙那小子临场发挥,提出要给男人更多的东西,这一下就获得了男人的认同,看看现在神庙外头那些眼冒绿光的男人,就知道临墙这手的威力了,崇明和临墙点燃了男人们的希望之火,现在崾山众巫试图将这火扑灭,接下来她们将面临什么?
是男人的愤怒之火。
一股无力感贯穿了婹母的全身,难道今天必须要向崇明和男人让步?她从另一个角度提出了质疑:“可是女人还要养孩子,只靠分得的那些东西可不够。”
崇明道:“这个也好说,让男人也来养不久行了?不管男人女人,都将自己所得分成三份,其中一份给孩子,这样问题就解决了。”
“咦?”众巫对崇明的话大惑不解,这样一来跟以前的方法有什么不同?孩子是女人的,男人将自己所得三分之一拿出来给孩子,说白了还不是给了女人?这崽子绕这个一个圈,到最后还是女人分的多,男人分的少,是不是有点傻呀。
婹母却立刻变了脸sè,国中圈养的牛羊,说是全体族人的,可那些牛羊可不会这么想,它们只会记得给自己喂草喂水的牧人,视牧人为自己唯一的主人。兽是如此,人也一样。对孩子来说,谁能给他吃的,他就会亲近谁,久而久之,一种固定的感情和联系就会建立,尤其是男孩子,他们从小就视健壮的成年男子为偶像,整天挥舞着棍棒学大人的样子玩狩猎游戏,这要再将一半的抚养权交给男人,将来孩子到底是谁的,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婹母心中微微有些发凉,却还十分镇定。男人终究只有一半的抚养权,女人不仅有抚养权,还有生育权,这是男人无论如何也替代不了的。就算男孩长大后对男人更加亲近,可部族之间的换婚传统又岂是白给的?一俟他们长大,就该远嫁他国,终生不得回返,男人们终究是白忙活一场。
想通了这一点,婹母的心就放了下来,刚才一时激动,居然出了一身冷汗,想想也是好笑。崾山千年以来的传统何等强大,哪是崇明几句话就能撼动的?男人们想翻身,再等一千年吧。
新的分配方案就此定了下来,卜问过诸神的意愿之后,等在神庙外面的男人女人终于知道了结果。双方对此都不是很满意,却又都松了口气,这场由崇明和临墙挑起的风波,最终在婹母的妥协下和平解决,负责具体分配的是临墙,这是崇明强力坚持下的结果,理由也很充分:这些物产通过临墙回归崾国,分配方法也是临墙提出来的,由他主持,最合适不过。
众巫隐隐有些不安,在这个时代,分配物产是一项很重要的权力,只有威望很高的人才能拥有,以往都是由女巫把持,可崇明的话也很有道理,这个煽动力极强的家伙裹挟了男人们的意愿,以此向众巫施压。最后婹母同意了崇明的提议,但不许崇明插手,她也有心看看临墙这崽子到底能有几分手段,权力是把双刃剑,万一弄砸了,受害最深的还是自己。
而临墙也没有辜负崇明的期望,这个从不起眼的小崽子终于开始崭露头角,表现出了极强的计算和协调能力。一件件物品从他手中分配下去,公平高效,便是最挑剔的人也无话可说。
一众女巫,唯有目瞪口呆而已。
这件事情终于完结,浑圆的满月升起之时,祭祖仪式正式开始,女人们虔诚的向始祖叩拜,将自己的忧虑通过熊熊火焰传达给祖神,又希望月神能够听见自己的心声,保护自己免遭男人的伤害。
事后崇明对临墙道:“你今天干的不错,很不错!那么多东西让你分下去,丝毫不乱,我都做不到。以前我总觉得你没什么本事,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会分东西,分的谁都无话可说,这可是宰相才具备的才能。”
临墙不明白啥是“宰相”,不过每次族中宰割牛羊,都要由资格最老的猎人割肉分给族人,那对一个男人来说是无上的荣耀。崇明这话,让临墙很开心。
“你把那些东西都给了我,我却没守住,都给分了,你不怪我?”临墙小声问道。
崇明笑道:“这有什么好怪的?我把这些东西聚起来,你把它们下去,事情就该这样。将来我若得势,聚起堆积如山的物产,就用你当我的宰相,天天分东西。”
崇明的话,临墙还是不明白。既然他最后还是要把那些东西分掉,为什么还要聚起来?把疑惑藏在心底,临墙追问崇明:“以后你的东西,真让我来分?那可太好了!”
崇明微笑,拍拍临墙的肩膀:“只是你现在还年少,我要你分的东西,可不仅仅是这千八百人的物产,你还得多多历练才行。”
临墙不服气的道:“今天你得了这么多东西,我一样给你分了,以后你还能得更多不成?”
崇明道:“那是自然。只是到那时,你这个宰相,就不再是宰牛宰羊,而是宰割天下了。”
“啪!”一直在一旁静听的姒清手中陶碗没拿稳,掉落在地,裂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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