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子大!红毛莫不是打算投降?”
李一官对红毛的举动倒是毫不奇怪。他坐回椅子,拿刀尖指着那颗首级,向陈勋说:“沉住气!红毛这是试探咱们。你这一枪打下去,打烂一颗狗头无所谓,但是把红毛吓回去,可就得不偿失了。莫慌,待他们放下武器,随你怎么杀!便是洗剥干净,炖了下酒,也由你。哈哈哈哈!”
陈勋本来出身良民,但是这短短半rì里,他却经历了太多的腥风血雨,神经几乎绷得要断了。倒是李一官这句玩笑话,讨得他稍一放松,结果心中的积郁竟也反噬起来。陈勋只觉着胃里一阵恶心,便趴在一旁呕吐。见陈勋这般,李一官倒是欢喜。他拍拍陈勋的脊背,温和说道:“吐罢,吐干净了,心里畅快。若是想哭,便哭出来,哭完了,咱们一起杀红毛。”
陈勋吐了,却没有哭。呕出来最后的一口酸水,陈勋一抹嘴巴,便向李一官抱了抱拳,然后有提起火枪时刻准备战斗。
果然,不多时,那挑着人头的竹竿上挂起了一条白sè的裤衩,在李一官眼前来回摆动。
“李东家,他们投降也不能放过他们!”陈勋端着火枪,郑重其事地说。
“放心。嘿嘿,说好了给你炖了下酒,就跑不了你的。”
李一官冷笑着站起身来,提着弯刀走了两步。那断臂的红毛经历了一遭摧残,眼见李一官又向自己走来,哪里不知道又要倒霉了。尽管他的手脚并未被捆绑起来,可是这几个时辰的折磨也足以令他jīng神崩溃。他拼命挣扎,想要远离李一官的屠刀,奈何身体已经不受他的大脑指挥,任他怎样挣扎却也不能挪动一步。李一官缓缓走近,仍然是一脚将他实实在在踩在地上,然后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将他的另一只手卸了下来。
李一官一手拿刀,一手拎着扔在淌血的断手,他回到椅子上要来一方白布,右手食指蘸着红毛的鲜血,用番话写下另一封劝降书。只有寥寥数字,命令红毛立刻投降,否则格杀勿论,然后仍将劝降书裹在断手的指间,丢进了院子去。
……
举人头试探李一官的正是彼得。他不相信李一官会放过他们,但是他一则希望拖延时间,一则想要看看外面的情况。所以当他见到李一官没有冲院里开枪后,彼得立刻从同伴的尸体上剥下一条内裤,当作白旗举了出去。
彼得打算和李一官谈一谈,当然,他首先要确定一下外面的情况。奈何他想要打探门外虚实,却实在找不到别人来做了。先前那个胆大的同伴,倒是趴在门缝偷看,结果现在还躺在院子里,而且脑袋被人开了拳头大的一个窟窿。于是,彼得只好自己爬上墙头去一窥究竟。
也是彼得运气不好,他打着白旗,踩着梯子,小心谨慎地探出脑袋,却正好瞧见李一官砍人手的一幕。李一官此时也是浑身浴血,满头满脸都被猩红的鲜血包裹着,连一双眸子都为鲜血倒灌,只有一口洁白的牙齿甚是渗人。李一官连砍手到写完血书,这几件事情那是做得行云流水,如家常便饭一般,绕是彼得见多识广也不免心下骇然。这也算是李一官的小小失策,他这般血腥,彼得瞧在眼里又哪里还敢向他投降?
眼看着又一只血手丢过头顶,而下面的同伴先是痛得昏死过去,然后被人包扎了伤后再拿冷水浇醒,即尔发出更加凄惨的呻吟。那一刻,彼得真的以为自己看到了地狱。他下意识地去摸火枪,想要给那个恶魔致命的一击,不料却抓了一空,他这才想起来,这回他并未带了火枪上来。
身后已经有人将李一官的劝降书念给彼得听,但是彼得哪里敢相信李一官的鬼话?他壮着胆子朝下面喊道:“喂!那位将军,我要求谈判!”
李一官听说彼得要谈判,哈哈笑了一阵便指着彼得说道:“好!天朝乃礼仪之邦,尔既说要谈,爷便给汝这个机会。尔等可以出来,爷保证尔等安全。哈哈哈哈,为示诚意,爷还可以放回尔等一人。”
李一官不怀好意地看了看那个扔在地上呻吟的红毛,给张弘递了一个眼sè。张弘对这些红毛那是仇深似海,方才听李一官说要放掉一人,他心里还老大不痛快,这时候看见李一官一脸怪笑,哪还不知李一官的心思。张弘立刻叫上陈勋,两人合力将那断了双掌的红毛提到墙根地下。
“一,二,三!”
张弘喊着号子,等“三”字出口,便猛一用劲将那厮丢过了院墙。
“扑通!”
“啊!”
一声闷响和着一声惨叫随即穿墙传来,张弘乐得前俯后仰,然后大摇大摆地回到了李一官身边。
那红毛本来剩不下半条名了,李一官又是这么个送还方法,待他飞或院墙落在地上,当下就给摔得背过了气去。彼得等人赶忙察看,却是又断了几根骨头,其中一根小腿骨甚至直接从皮下刺了出来,白森森地夺目非常。
可是甭管怎么说,李一官总算是还了一个人进来。彼得此时是进退两难,他不信李一官会饶恕他们,但是也害怕李一官这样冲了进来,那样他们也是一死。现在坐困愁城,彼得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彼得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冒险出去一趟,不过这既然是谈判,彼得心想好歹要个谈判的架势,若连个扈从都没有,那不是太没体面。对于彼得勇敢的行为,其余七人对他甚是赞扬,然而当彼得提出需要一两名扈从的时候,却人人缩头向后。不得已,彼得只得提议以抽签的方式选择一个人。
然而,人xìng的丑陋此时再次体现出来。所有人都不想冒这个险,但此时必须有人做出牺牲,于是拳头大的显然占据了优势。其余几人哪里还去抓阄?他们自己挑来挑去,终于挑出最为年幼的同伴拿出去冒险。这个孩子虽然也是作恶多端,但是毕竟不过十六,在如狼似虎的前辈面前他也只有认命。
如此,众人经过了短暂的讨论之后,彼得便整理了一下衣装,带着十六岁的随从,牙根颤抖着走出了陈家院子的大门,去同外面的魔鬼谈判。
……
先前,李一官害怕红毛从院子里窜出来祸害乡亲,所以他将院子前后都堵得结实。现在他却是巴不得红毛从院子里出来,自己好痛下杀手。于是,李一官便将后门处盯着的李忠和林福叫了回来,却让陈勋去那边盯着。
本来李一官带陈勋出去是感激他家的照顾,倒未必怎样看重陈勋的能耐。但是经过这大半天下来,李一官发现此人出奇地稳重,丧妻丧子他都能这样轻松地挺过来,假以时rì定能独当一面,为李家的一员干将,因此倒也生了惜才之心,也有心将陈勋打磨一番。李一官现在不怕红毛逃窜,陈勋好歹也会使个火枪,万一红毛突围,不管打中打不中,只要那边抢响给自己报个信也便是了。何况从村子到红毛船停泊的地方,还是有那么十好几里路,足够他料理这帮畜牲了。
既要谈判,李一官也要有所准备。陈勋换到后门去后,他便叫人将桌案摆放整齐,然后面向大门坐在桌后,张弘站在身后一侧,李忠、林福则是殿后。为了预防红毛突然袭击,李忠、林福、张弘三人每人手边都备好了两杆装填完毕的火枪,火绳也都引燃了备用。
随着“吱呀”一声响,彼得和他的随从走了出来。李忠和林福jǐng惕着彼得身后,以免红毛突然发难。不过这红毛倒是老实,彼得和他的随从出门之后,两扇大门便重新合上了。张弘上前检查了他们身上没有武器,这才将他们带到李一官的面前,与李一官面对面坐下。
“谈吧,想怎么谈,谈甚么,说罢。”
李一官双手抱胸,神sè傲慢地看着彼得和他的随从,甚至连他们的姓名都不过问。李一官压根也不打算给他们留甚么脸面,让他们活着坐在自己面前,李一官觉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面对李一官如此傲慢,彼得双手紧紧攒成拳头,他的内心也是无比恐惧,但是既然已经来了,他便没有了退路。他强自镇定,说道:“我是……尼德兰奥兰治亲王麾下,‘维多利亚’号船长杰考克-康斯坦特船长,派遣登陆部队的指挥官,彼得-斯特卡尔。这是我的副官。现请求与您进行谈判,请问阁下姓名!”
“哈哈哈哈!”
李一官根本就不接彼得的话口,用右手食指点着彼得的鼻子,对他说道:“搞搞明白!爷叫你出来,没心思要和你谈甚么。爷只要告诉尔等知道,尔等该怎样投降,怎样能够保住尔等的xìng命。至于爷是谁,你不必问,也不配问。”
李一官说话果然丝毫不留情面,不但话说得僵硬,他的表情也是无比严肃和冰冷,仿佛他面前的彼得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即将入土的尸体。彼得本来也不相信李一官会善待他们,但是他也没有想过,李一官会这样不留情面。他压抑着胸中的恐惧,声音略显颤抖地说:“阁下,我们是处于你们的包围之中,但是请你不要忘记,杰考克-康斯坦特船长和‘维多利亚’号就在附近。
我们没有恶意,之前的一切也都是误会,如果我们不能及时回去,恐怕船长会派其他士兵前来。我相信,阁下也不希望,再有任何不幸发生!所以,如果您能够允许我们体面的离开,我保证,这次误会决不会影响我们与阁下的友好。请阁下认真考虑。”
“子大,听明白了么?”李一官佯作不知的问身边的张弘。
张弘则一本正经地向李一官简短解说道:“阿兄,这畜牲在威胁咱们。”
“你们听见了么?”李一官起身向身后的村民们高声说道,“这个红毛威胁咱们。说是……若不放他们走,他们就要来报复。他居然在威胁咱们。哈哈哈!”
“杀了他!杀了他!”
村民们早已红了眼,之前李一官对那红毛俘虏下的狠手,更是激发了村民的血xìng。眼看红毛xìng命不保还敢口出狂言,村民们哪里与他分辨,纷纷喊杀!
彼得听不懂汉话,更不知道对方在喊甚么,但是这一**愈发高涨的声浪,却叫他明白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此时,彼得心里有些后悔。他既然知道这魔鬼根本没有打算放过他们,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何必自己跑出来送死?再说,看对方从中午到现在也没有对院子发动攻击,显然这些村民也未必就不害怕。他们只要拼死一搏,能坚持到援军到达或许就有了生路。
彼得暗自后悔,他的身体也因为恐惧而愈发颤抖起来。但是李一官没有给他进一步思考的机会。李一官给张弘递了一个眼sè,便慢吞吞起了身,他来回踱着步子,然后看似不经意地绕过桌子来到彼得的身旁。
在李一官起身后,陈家村的村民们已经渐渐止息了呼喊,场面也安静下来。可是在这一片安静下,彼得却感到了更大的压力,等他从惊异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李一官已经站到了他的身边。
“我可以认为,你刚才是在威胁我们么?”李一官一手搭着彼得的肩膀,靠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着。他的声音无比温和,仿佛是chūn天在向彼得招手,但他的话语,却是冰冷刺骨。“彼得,是罢?你不必害怕,虽说你威胁我,不过大明有句话叫做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好了,回去罢!回去和你的弟兄们说,想活命就放下武器,老老实实地走出来,大爷保证尔等安全。好了,回去吧。”
彼得似乎是被李一官迷惑了心智,竟顺从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言不发地准备回去。随从他一道出来的那个少年,早已经吓破了胆子,只是李一官不发话,他不敢轻动而已。李一官在彼得耳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这个孩子却听得清楚,他甚至动作比彼得还要快了一步就要回去。不过他却没有彼得运气,他刚刚要转身回去,便被李一官的大手拉了回来。李一官甩手将他丢给张弘,张弘早得到了李一官的暗示,干净利落地将那孩子摁在桌面,双手反扣了起来。
李一官拍了拍那小红毛的脸,大笑道:“小伙子,你就不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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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考克-康斯坦特,全拼为jocopconst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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