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子?”
想到商周祚的这封书子,王梦熊便更是丧气。商周祚倒是硬气,王梦熊出身军旅,对商周祚那股子气势,也是打心里佩服。只是,这世上的事情,又哪是说几句硬气话便解决得?商周祚拒绝红毛的无理要求不错,奈何他却不曾顾虑,回书言辞太过生硬,会让下面的人难作非常。也是,商周祚自不用轻身犯险,来澎湖与红毛交易,至于他王梦熊的生死,又岂是商周祚顾虑的到的?
王梦熊呆一呆,道,“咳,咱们的苦楚旁人哪里知晓哦……
王梦熊说着,心中依稀捉到了什么。他转眼看向王善,却见他含笑不语,王梦熊心下一惊,忙道:“不成!不成!这是抚台大人的亲笔书子,又事关祖宗疆土,便是我等不能脱身,也决计不能篡改的!”
方才,王善见王梦熊若有所悟,本以为他想明白了,却不料这王梦熊竟然想差了,不禁哑然失笑,道:“王将军想到哪里去了,王善岂能不知此中厉害,怎会有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
王善说话慢慢吞吞,还卖着关子,王梦熊却有些忍不住了,拍着手叫道:“咳,都什么时候了,先生不妨明言。”
“其实,此事终究还是要落在这封书子上。”王善却不为所动,好整以暇地坐了,平静地点了点王梦熊面前的一封书信,缓缓道来,“这红毛既然异想天开,不如让他们再欢喜几天。昨rì不才先来报信,同红毛说的,可是王将军要来与他们交涉,并不曾提到这封书子。”
王梦熊懵懵懂懂地听了,过得半晌这才猛然醒悟。昨天,王善请命先来澎湖报信,以免引起误会。王梦熊先前还以为,王善只是依照前约行事,却不料,还有这么一回事,想来这王善早已留了一手。
此前王梦熊与王善只因公差见过几面,谈不上深交。其实,此次程再伊要王善同来,王梦熊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的。不过蛇有蛇道,这些个师爷一肚子坏水,虽然王梦熊从前对他没有什么好感,但此时若能挽回局面,不论王善用什么手段,王梦熊也只好由他。
却听王善颔首续道:“红毛要谈,便谈嘛!明rì,咱们仍依前约,且由不才再探探他们虚实,然后再由将军出马,至于这封书子嘛……
王梦熊与王善,正加紧商议对策,与此同时,邦特库却没jīng打采地站在雷也山的面前。他憋着一肚子气,将外面的情况汇报了一回。
方才,局面急转直下,邦特库甚至没有回过神来,便见一个汉人抡着一柄斧头朝他杀来。邦特库看不清那人的眉目,但是那人双眸中凌然的杀气,却叫杀人无数的邦特库,也一时呆在了当场。好在另有一个士兵,不巧被人群拥挤到了自己面前,yīn差阳错地替他接了那一斧头,他这才侥幸拾得一条xìng命。至于那个士兵,则被人一斧劈掉了半个脑袋,顷刻之间,那红白相间的体液,便喷了邦特库一脸一身。
此刻,邦特库惊魂初定,也总算回过味来,这分明是那个汉人挑动的。尽管没有进一步的佐证,但以邦特库的经验,他敢以脑袋担保,在人群中起哄的,定是此人的同伙。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事情已经不可收拾,而那几个挑事的土著,也决不会等着自己去抓。再说,邦特库也记不得那土著是个什么模样。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两个奴隶,别说他要买去,给他又怎么样?”
雷也山发狠地拍着桌子咆哮。身为此番北来的司令,雷也山肩负重任。但至今为止,事情却始终不顺。此番,总作为他准备了八艘三桅战船、五艘单桅及双桅战船,并从英格兰那里得到了两艘船。然而,数月以来,大澳未能得手,英格兰人中途跑路,雷也山如今虽盘踞澎湖,但距离原先的打算,却还距离甚远。
澎湖扼守要路,但岛上贫瘠,距离大明也有相当的距离,并非最佳选择。雷也山确是存了骑驴找马的心思。他一面派船向巴达维亚报告消息,一边向福建当局递交文书。雷也山不明白大明的官制,所以他并不知道,在皇明天朝,王梦熊只是个小小的边将,根本无权决定天朝属土的去留。雷也山以欧罗巴的规矩,推测王梦熊的地位,以为王梦熊此行,是迄今为止,大明朝廷首次回应他的请求。因此,他对此次交涉,冀望甚高,他迫切渴望,此番能与王梦熊达成通商的协议。
邦特库这次表现,雷也山十分不满,但他咆哮出来胸中的怒火后,他也迅速冷静下来。东印度公司劫掠多时,汉人若无动于衷那才是怪事,是以雷也山无心追究这场暴乱是缘何而起。他觉着,这次冲突极有可能是一场意外,而非王梦熊有意为之。便以王梦熊手上的那几条破船,很难想象他敢在这里挑事。再者,即便王梦熊有心动武,他也应该制造更大的混乱,比如袭击战船,却不是在沙滩上制造流血事件。
不论如何,此时,雷也山愿意相信,此事与王梦熊无关。其实,便算此事真乃王梦熊蓄意挑起,雷也山也不打算为难他。
雷也山的目的,是打开大明国门,而不是鲁莽的争强斗狠。他与邦特库有着类似的念头,那便是,对付大明,只能以武促商,却不可全面开战。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中国的古话,但是在欧罗巴,也有类似的外交原则。雷也山从来曾不打算关闭谈判的大门,因此他不想坏了规矩。
当然,今天的事情,也让雷也山更加jǐng惕。外面的流血冲突提醒他,千万要防备王梦熊真的乘夜作怪。
外面的乱局已渐渐平息下去,雷也山立刻叫来舰队的指挥官,让他加强jǐng戒。同时,他让邦特库加强管理工地,既不要出现逃奴,也莫再同王梦熊的人发生冲突。若确实需要动武,雷也山宁愿去大明的门口敲打他们,而不是在这个荒岛上打劫对方的信使。
……
这一场乱局双方都折了不少人手,经双方清点,红毛死八人伤三十余人,福建水师死一十一人伤二十余人。不过王梦熊和雷也山虽说各有各的心思,却都是有心息事宁人,于是混乱渐息之后,这边王梦熊约束士卒,那边雷也山也不曾兴师问罪,乱局很快便这般平息下去了。此外,为了避免再有冲突,阻挠交涉,雷也山下令将风柜子筑城一事暂停下来,而王梦熊则调遣福建水师的人马全部上船,均不在岸上逗留。
次rì,王善按照既定的策略先来面见雷也山,但雷也山却没了耐xìng,他不愿再同一个无官无爵的平民废话,而是一再要求立刻与王梦熊会悟。王善也是害怕夜长梦多,心想着早离险地,见雷也山话里话外没有报复的心思,又如此迫切与王梦熊会面,也就不好再多饶舌。当下,王善与雷也山谈妥了会见的细节,便回去王梦熊那里作安排。
因这是十多年来东印度公司与大明朝廷首次正式交涉,因此雷也山对这次会晤寄予厚望。到了下午,雷也山为了表示诚意,竟然亲自登船前来王梦熊的坐船上来见他。红毛如此,王梦熊自然也十分客气,好生招待了雷也山一行。王梦熊说话十分客气,但雷也山却受不了这没完没了的客套。在王梦熊的船上,雷也山用了些茶点便直奔主题,将他的要求提了出来。
“他说甚么?”
雷也山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王梦熊却没有听懂一句,便转头去问王善。王善先向雷也山点头致意,然后说道:“他说,希望朝廷能够允准他们,在中左或浯屿等处停留互市。”
这已是老生常谈了,并无新意,只是王梦熊此刻即便只是打算敷衍了事,也不敢对这种大是大非的事情随意说话。王梦熊回头看着雷也山微笑,道:“吭吭!嗯,尔等远来,一路风高浪险,难得是一片孝心。皇明天朝有怀远之德,抚台大人已备了一些米粮水酒,不rì便至。”
王梦熊乃一武将,他虽读过几本书,但这么酸丢丢的话叫他自己说出来也是为难,这却是事前王善写好让他背了的。会晤之前,王梦熊与王善二人也将红毛的心思猜了几分,定下了应对之方。其实,有王善做通译,这话怎么说都是王善的一张嘴,只是他们害怕红毛也带了通译来坏事,是以王善便准备了一套说辞写下,叫王梦熊背了应景。
红毛此来果然带了一个通译,却正是郭鸿泰是也,好在雷也山开门的话也在预料之中,王梦熊便依足了先前的准备说出这番话来。此时倒是省了王善的事,王梦熊一路说,那郭鸿泰便顺口将话翻了。王善听他未在其中捣鬼,便不多话,等着王梦熊继续。然,这番酸词极不合王梦熊的心思。他自知武力不及人,但王梦熊好歹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要他如那些软骨的商人一般在红毛面前服软,他实难做到。方才这番话说出,王梦熊便觉着心里恶心,再也说不下去了。
王梦熊停了话头,虎目横移,将舱里的情形看了一遍,心里另有了一番计较。之前有心服软是因为自己武力不足,担心红毛下毒手,但现在雷也山既在自己的船上,等于有了人质在手,那他还有什么好怕?再者,雷也山敢来,也说明这红毛确实未动什么歪脑筋。
有了这层计较,王梦熊便不再那么十分客气了。王梦熊转变态度,不顾王善在侧挤眉弄眼,哈哈一笑,道:“咱们也不必转弯抹角了。我是个粗人,有话也便直说了。澎湖乃天朝属土,尔等想盘踞此地,绝无可能。至于中左、浯屿,我劝尔等亦莫多说!本官决非虚言,汝亦当将此言转于尔酋首知晓,莫为jiān人所误。此乃抚台大人的书子,汝回去可以好生参详。”
王梦熊此言一出,王善登时傻了。王善却与王梦熊不同,之前的一场冲突,他已然害怕红毛一时恼怒杀了他们,是以他与王梦熊议定示弱以求存。奈何他却万万没有想到,事到临头,王梦熊竟然如此说话,这却将王善吓得不轻。他虽也知晓雷也山实为人质,只是真闹翻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好结果!
其实王善这是关心则乱,未能明了王梦熊的一番计较。
王梦熊虽是个将军,然而他在福建水师这些年,与海寇、番商往来频繁,对这生意上的事情他也是有些了解。红毛此来无非为了钱财,他与红毛这番交涉,若说是谈生意亦无不可。既是谈买卖,当然没有一口价的道理,总要有来有往才是。王梦熊暗道,他若事事应承红毛只怕反倒疑心,双方有些争执,他只要控制了火候,才真正能确保平安。王善虽有些机灵劲,也同红毛打过交道,从这一点上说,王梦熊却是比他高出一筹了。
王梦熊将商周祚的书子随手交给雷也山,却看也不看王善面上冷汗直流,他底气十足地说道:“尔等为求财而来,我看,咱们将此事摊开来说得好。尔等远来,只怕不知天朝的礼数,且听本官为尔等分说一二。天朝自有法度,洋船远来应在广州落碇。故,尔等若yù互市,便该去往广州,而非来福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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