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这双拖鞋是你的吧?还回给你,还有这几块钱……我这孙子孙女年纪小不懂事——你就原谅他们吧。”老nǎinǎi把凉鞋放到学起手上,转过身子对他的孙子孙女说道:
“坏东西,你看人家在工地上辛苦劳动——挣钱不容易啊,你们偷人家的东西,又骗人家的钱,是做孽造恶啊……”这老nǎinǎi说着,一边牵过孙子孙女走远了。
学起目送她们的身影时发现,那个年纪较大的女孩回头望了他一眼。
学起从女东家的口中了解到,是那个小男孩“捡”走了他的书和凉鞋。他那天跟几个伙伴到这工地捡柴,以为房间里没人这些东西是“没人要的”。小男孩“捡”到书和凉鞋后,把书送给了一名要好的伙伴,凉鞋则被另外一名伙伴以两块钱的高价收购。那小女孩的确是用心爱的图画书跟别人把学起的书换回来的,她原先也不晓得是她自己的弟弟拿走了学起的书。小女孩换到书后放在桌面上,没多久便被她姐姐发现了。已在读初中的她听语文老师讲过“马克思主义”是大学生要学的知识,好奇的她随拿起书来翻了翻,因一时间大意,误将包着五角星花种子的小纸包当书签用了……这种子她准备等下一场雨过后就播到花盆里,可是那天她整整找了一个早上都没有找到,害得她差点上课迟到……她后来想起来了,种子包肯定夹在《马克思主义原理》中了。她只好“审”起了妹妹:书到底是哪里来的?又到底到了谁的手中?妹妹也不是好对付的,她一会儿说扔掉了,一会儿说还回给人家了,一会儿又说卖给收破烂的了……姐妹俩终于还是吵了起来,这下可好,nǎinǎi拿着“牛扫子”(赶牛用的细长竹条)登场了……
“那个小男孩姓宋,他们家就住在那边不远,”女房东对学起道,“他父母亲都到广东进厂去了。隔些时候我们会安排好在你住的房间安上简便的门窗,以免小孩再进入你的房间里乱拿东西。”
六月的一天傍晚,学起来到了工地外的一段坡上,四处暸望这一带的晴空黄昏风景。忽然,学起望见离他约五百米外的小山脚下,有一位阿婆正挑着一担干枝杂草柴,艰难地行走在田埂上。学起赶紧跑下山坡,冲过数条弯弯曲曲地田埂而来到了这位阿婆面前。
“这位nǎinǎi,这担柴这么重,田埂又这么不好走,还是我来帮你挑吧,好吗?”
这阿婆一听,脸上顿时笑呵呵的。“好,好,那就辛苦你一下了。”她说。
学起接过担,几下功夫就走出了这几条田埂,他把担子放在山坡上时,她还在田埂上慢行呢。望着阿婆走路都吃力的样子,学起不忍心丢下这个重担,由她带着一直将它挑到了她的家里。时天sè渐黑,学起在阿婆家的庭院里见到了还书给他的那个小女孩和她姐姐,她姐姐正聚jīng会神地趴在一条长凳上做作业。
一位阿婆带着三个孩子,这生活可想而知有多艰难,学起收工后一有时间总会跑到几百米外的阿婆家,帮她干一些重力活儿。暑假里的午后,这阿婆家的庭院四周、墙上、花木丛中到处都可见闪烁着深红sè光亮的小星星。“这种小花多么可爱!它叫什么名字呀?”学起问阿婆道。
“叫新娘花,”阿婆面带微笑看着学起似有所含蓄地说道。“这种花种子刚破土而出的样子就像一只展翅高飞的天鹅,又像个倒写的‘人’字,是那个面貌长得很像你的大丫头种的。”
“哦……”学起忙低下头。新娘花——明明是五角星花,这阿婆也真会开玩笑,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花语呢,学起心里想。
八月底的一天晚上,电闪雷鸣,学起正坐在房间里看书写字。忽然,又一道刺眼的电光一闪,电灯熄灭了。学起看了看表,八点三十五分,还没那么快睡觉。他走出室外屋檐下,习惯xìng地向阿婆家那边望去。
“咣当!”“嘣!”从阿婆家传出来的这两声异响,在雷鸣中显得很微弱,还是被jǐng觉xìng极高的学起给析听到了。
学起不顾大雨,箭一般地跑向阿婆家。
庭院门、大厅门这个时候还敞开、半开着,这明显不对呀。学起轻声轻脚摸进电筒光一闪一闪的室内。
“你们的钱、金银首饰都放哪里去了!?快点说出来!不说就捶死你这个老不死的!”
“轰隆隆——!”又一声惊雷似在应答。
挨着墙壁的床上,两姐妹倦缩着盖着单被的身子,极度惶恐地盯着眼前这两个蒙面大汉。阿婆半歪着身子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她的小孙子睡得正香,她从容自若的神态令学起倍感佩服。
“嘿!”“哈!”随着两声大吼,一个歹徒背后被学起猛踹了一脚,跌倒在地,其手中的电筒飞出差点砸在他自己脸上,与此同时,另一歹徒的后腿腘部被学起用脚一铲,而被铲得跪到了地上。学起占了突然袭击的优势,而轻易地让两个背对室门防备松驰的恶徒吃了亏,这点他是清楚的。若真格与此两恶徒对打,他输定了。他趁歹徒起身yù反击之际,赶紧跑出室外大叫起来:“抓贼啊——!抓贼啊——!……”学起从庭院内喊到屋外,边跑边叫。两个歹徒做贼心虚,怕喊叫声会立即招来邻舍,想好好教训一下这名破坏他们的大事,又占了他们拳脚便宜,个子不及他们高且欠壮实的少年,也来不及。窜逃至门口,其中一个狂贼差点撞上学起,学起赶紧往旁边一跃,避开了他。学起借一道闪电之光,看见两贼跑上屋后的大路,随后传来了摩托车声。
……
“小严子,那天晚上要不是你来了,那两个恶贼肯定会欺负我那两个小孙女的,他们把柜子里的东西摔得到处都是,……他们是有预谋来的,没有找到财物,他们会罢休吗?你打他们的时候,他们正用手电筒照我那两个孙女——是老天爷给了你打赢他们的机会,哈哈哈……”阿婆谈笑声中,又往菜盘里夹了一块鹅肉放到了学起碗上。
“吃吧,孩子,不要怕,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阿婆的这种关切之言,令学起心里酸气外涌。他两岁时父亲即因故离开了人世,不到半年妈妈觅到新欢而抛弃了他这个“包袱”,他全靠爷爷抚养大。爷爷在他读完初二辍学跟同乡的电子厂师傅出门去挣钱那年,亦别他而去。他拎着一大包书从千里之外返回,踏入家门一听到这个噩耗,心里痛不yù生!……他拿不出什么去跟村里的“公牛哥”攀比,他唯一令讥笑他“没爹没娘”“流浪者”的“公牛哥”望尘莫及的是——他有一颗好学诚挚的上进心……
“学起孩子,吃呀,你在想什么呢!”未等学起回答,阿婆站起来又对她的大孙女道:
“雪梅,过年等你爸爸妈妈从广东回来,你可得替学起哥哥说上几句好话呵——你看他念着亲人连饭都不想吃,多可怜的孩子哩!”
“——不!阿婆,我今天的胃口特别好,你看我一碗饭没几下功夫就吃掉了。”学起争辩道。
“你骗人!”雪梅道,“我根本就没看见你盛饭!你吃(喝)得是鹅汤!”
学起觉得蛮奇怪,这女孩怎么会注意我呢。
“学起孩子,累了你一天,菜不好吃,饭你可要吃饱呵。”阿婆道。
学起这回确实吃得很饱,其实。工地快完工了,太阳又将公转一周,他明年决定独身南下,挣到钱才有学费返校读书。他不会面对前途迷茫退缩,就像那天晚上踢打那两个贼一样,勇气来了,力量就会增至不可估量的程度——他平时根本无法一脚踹跌一个壮汉又一脚铲跪一个成年男子。小时候学起用脚趁小伙伴不注意而在后面铲踢他的腘部,令他下跪这一事实却是存在的。学起现在连妈妈是死是活、在何处都无从知晓,感谢爷爷抚养,感谢爷爷教了他个人防卫的一些基本技能。他喜欢武术,喜欢运动,就像喜欢学习上进一样。
十年闯荡,雪雨霜风,学起先后进过五金厂、手袋厂、玩具厂、电子厂、制衣厂、……,做过公司业务员、报社勤杂工、工地保安、厂家门卫、……——即使是露宿街头,他也没放弃过学习:
“为了使自己不在写作上出现可笑的文字错误,及能更好地学习掌握我中华语言,我不怕眼前的饥寒交迫露宿街头,也不管即往的是否为乞丐生活,——我买下了这本《新华字典》。一九九三年元月十八rì,起记于深圳宝安,南头检查站北前一屋檐下。”
在十天唇与饭粒绝缘不敢进餐馆,前途迷茫夜宿街角的绝妙“煅炼课目”中,振作jīng神跨进新华书店买书的就是他这个好学上进的少年——严学起,“明天即使随风去,今夜街灯下我还是要写作学习”,“生可去,学难穷,风雨久后rì必红;行既直,路自中,热情冬溢迎chūn风。”一个如此真实感人的好故事,埋藏在心底未免过于自私,也该公之于众了——最后还是阿梅的父母找到了他,他所留恋的“意志煅炼”才得以下课……
他曾在中山大学校门口驻足,又曾在深圳大学校园内独步……;他曾在běi jīng**广场瞻仰金光灿烂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又曾在广州黄花岗七十二烈士陵园内举目沉思……
……
十年光yīn,思绪何止万千!眼下怀中的佳人不正是他学起十年来的追求、十年来的梦?奉献是花,爱情是果;有所奉献,必有所收获。
现在,他已是青年哲学博士,是一名光荣的特级人民教师。雪梅的父母亲在她读高一时与人合资办起了制衣厂,若没他们的帮助,学起再努力也无法攻破求学路上的难关而获得博士学位。
“这朵红五角星花还有这本书为我们作证,我们的纯洁友谊走过了这么多年,怎么不可以发展成为爱情呢?起,——我们结婚吧。”阿梅偎依在学起的怀里,眼里泪光闪闪地说道。
“好久没有回家看爷爷了,等下我们一起去爬山吧。rì头有点辣,爬山运动,阿梅,你怕不怕?”
“山高路远与谁行——随你,起,是否要立即准备战斗——爬山去?”阿梅把头上抬,闻到了学起鼻子里喷出来的气流,这种诗意状态保持了约五分钟,彼此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心在跳。就在这时,一位头戴草笠,肩荷锄头的村民从那边桥上顺着河堤路走过来了。
“梅,不好,那边路上有人来了,请原地待命好吗?运动完后我们就回家,nǎinǎi、弟弟、妹妹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是……”阿梅赶紧坐直了身子。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