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幼时被堂哥们欺负时,我抱过他,他孩子气的把头藏在我怀里,闷闷的说:“我会让他们都后悔!”
我跳天鹅湖没有拿到第一,被母亲责打,他偷偷溜到我房里,一言不发的抱紧我,把我的头按到他肩上去,示意肩膀出借。
相濡以沫的rì子啊……这样的情形,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一点一滴,俯拾皆是。
他曾呵护过我,我亦曾呵护过他。在成长的岁月里,彼此的怀抱,对我们来说,都并不陌生。
他的身上,仍然有淡淡的青柠味,清爽的味道,一如昨rì。
好想扑进这熟悉的怀抱里,象幼时那样,不顾一切的诉说,发泄所有的不如意。
可是……
昨rì,已成过去。
如今的我,经历离乱的我,已不再是那个任xìng的琉璃。
我至少,不再把个人的情绪排在第一位。我开始懂得替别人考虑。
就算师洛愿意牺牲,我也不能让他为我而死。
既然我中的是无解的诅咒,那么,何必再将他拖累?
若说以前,他的感情我不曾正视,那么现在,我清楚的承认他深爱我的事实。我感激他的深情,可是更加不能给他鼓励。
甚至,亲近也不可以。
我狠下心,推开他,推开那代表着温情的怀抱,认命的正视自己必然孤寂的生命。
大力的一牵骆驼,狠着心,自他的身边,大步的走开去。
他追上来,拦在我面前:“听我说,琉璃。”
“你要走,是不是怕我……怕我在爱情上,对你索取?”
我怔怔的望着他。
他笑了,笑容是那样惨淡,在明亮的月光下,虚缈得象是一抹叹息:“我承认,在天都见到你时,我确是想全力争取你的感情……可是,你被掳走了,你失去讯息了,你差点死掉了,最后,你在沙漠里离奇失踪了……这一切的事情发生以后……我的要求,已经降得很低很低。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他的声音里,突然带出一丝哽咽,“要我做任何事,都可以。”
“所以,琉璃,当你真的出现了……那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我不会……再贪得无厌,对你索取……”
“你怨我怪我,我知道,你要打我骂我出气,都可以。可是,不要走,琉璃。”
“我留你,不是要禁锢你。”
“可外头的世界太乱……是我把你带到了这个世界,我对你的安全,责无旁贷,绝无袖手的可能。”
“跟我回家吧,琉璃。”
“属于你的家,绝对安全的家。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再有任何感情上的要求,我已经知道你不爱我,我也知道你现在根本无心感情上的事。我会尊重你的心意,你若要一直怀缅蔚帅,可以……若是rì后你喜欢上别人,也可以……”他的声音,越来越艰涩。可他仍是费力的,一字一字说下去:“琉璃,只要你不走,只要你肯接受我的保护,我一切都可以依你……华阳跟高楚,都想利用你,你又哑了嗓子……琉璃,我怎么放心让你只身离去?”
我的眼眶,一下子发热:“师洛,你何必这样自苦?”
他读懂了我的唇语,深深的凝望我:“不苦。只要能看到琉璃,便已经很幸福。”
牵起我握着缰绳的那只手,他用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将我紧扣的手指小心扳开,把缰绳自我掌心里抽走。“琉璃,我们……回家吧……”他紧张的看着我的眼睛,轻声的祈求。
回家?
回家……
我,还有家吗?
突然之间,我泪盈于睫。
若不是确定巫女的诅咒无法破解,我也不忍让师洛这样难受。若是没有巫女的诅咒,我纵然不能将他当作情人,亦不会如现在这般,同他疏远得仿佛路人。
手势加上口语,我试图让师洛明白:他,永远是我的亲人。
象空气和水一样重要的亲人。只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我害怕跟任何人,有着身体上的接触……那完全是我自己这些rì子以来,因为一些事的刺激,心理变态所致。
所以,请他多多体谅。对不起,受我心理强迫症影响,所以不得不同他保持一定距离。
他弄明白了我的意思,怜惜的凝视着我,懊恼的说:“对不起,琉璃,我终是无法替你营造一个与原来相比毫不逊sè的世界。这个世界里……还没有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
在漫长的悲伤岁月之后,月光下,我终于绽出一个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师洛贪婪的看着我的笑颜,一头雾水的问我:“琉璃,你笑什么?”
我含着笑,对师洛打出手势:不早了,睡觉去。
离开了沙漠之后,师洛的身体,大有起sè。
他的脸sè再不似在沙漠中那般憔悴苍白,眼底的青晕也消失。jīng神更是好了很多,居然可以称得上神采奕奕了。看来,纳兰辞说师洛的身体不适应沙漠气候这个说法是不含水份的。
我们并没有在边城舆乘停留,由十八铁卫在舆乘的秘密据点处换乘马匹,便向师洛的根据地大泽进发。
负责行路事宜的西门斩很细心,还特别替我准备了马车,说我这些rì子成rì骑在骆驼上,太过劳累,不宜再纵马疾驰。
他也替师洛准备了一辆马车。不过师洛并不爱坐在马车里,平rì里仍是骑一匹神骏的黑马。该马因为独有四只蹄子是白的,所以名唤踏雪。
回复了健康的师洛,一袭洒脱的青衣,骑在踏雪之上,说不出的倜傥俊美。
可是西门斩说:“再走两rì,主人最好便换乘马车,否则……”
否则什么,他没有说下去。
奇怪的是师洛也没有反对,只是耸了耸肩,一脸无奈的表情。
燕子翼带了八名铁卫,前两rì便已跟师洛申请先行上路,说是在前面清道,兼为迎接我回璃堡做些准备。
卫昱骑在马上,隔着窗子跟我说:“其实大哥多此一举。在大泽方圆三百里内,有哪个不长眼的毛贼敢来打我们的主意!”
纳兰辞骑着一匹枣红马儿,在旁边不屑道:“大哥的用意,你哪里知道,小毛孩没见识不要乱讲话。”
“喂,你说谁是小毛孩?”卫昱示威xìng的对她举起马鞭。
纳兰辞不怕他,神气的一扬头:“说的就是你!明知故问。”
卫昱双腿一夹马儿,纵马向纳兰辞逼过去:“大我几个月,就美得你这样啦?我是小毛孩,那你同样也是,不信咱们去找三哥评评理。”
师洛骑着踏雪赶过来,看着在路上嘻笑打闹的卫昱和纳兰辞,摇头失笑:“这两个家伙,哪天不闹几出。”
又问我:“琉璃,要不要出来透透气?老闷在车里也不行。”
那晚大家说开以后,相处倒是自然了很多。我尽量显得开怀,他也尽量表现开朗。我与他,各有多少作戏的成份在内?不得而知,只不过气氛总是没有以前那样僵凝。
此刻他既然这么说,我总得配合一二。故此点点头,表示同意。师洛呼哨一声,马上有人替我牵过一匹紫骝马来。师洛从旁说明:“这采桑最是温顺,琉璃,你只管放心骑。”
我跟他并辔而行,两骑之间保持一个马身的距离。师洛替我指点周围的风物人情,看得出对这一带颇为熟悉。
当然,这里离他的根据地已近,他当然熟悉得很。
我们一行人,虽不说是鲜衣怒马,可是这么一队人走在大道上,却也算是惹人注目。路旁,星星点点分布着些农舍,不时有人在农舍门口,对我们这一行远远的打量。
我紧张,拿马鞭杆子碰碰师洛,对他示意:这些人为什么这样看我们?
师洛转头一瞥,苦笑:“可能他们听到了什么风声,不理他们,我们走。”
正说着,前面忽喇喇一声高呼:“恭迎圣主!”来自多张嘴里,却也还喊得甚是整齐。
我讶然转头。前方路边的民房前,几个人跪拜在地,身前还摆着一个香案,上面香烛供果齐全,甚至还摆着几杯酒。
这……这是什么路数?
“恭迎圣主!”
“圣主安康!”
有了之前那个奇怪的开头之后,我们一路走下去,在房前摆设香案对我们一行跪拜的人越来越多。
师洛说:“看来不能骑马了呢。琉璃,你还是回马车里呆着。”
我打出口型:“怎么回事?”
他苦笑:“一定是子翼这好事的家伙,把我们回来的讯息泄露了出去。”急急的躲进另一辆马车里,拒绝露面。
纵然如此,设香案跪迎的情况仍是有增无减,在经过两个村镇时,甚至还有香花洒地、奏乐迎送的待遇。
我忍不住撩开帘子,打手势让卫昱过来车窗边,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他见惯不惊的表情:“他们在迎接主人。”
迎接?
卫昱说明:“他们口中的圣主,就是主人啦。主人不让我们这么叫他,可是这些乡民对主人奉若神明,圣主这个名号,就是他们给叫开的。”
这一带已较为接近大泽,四下的矿山、林场、丝厂、药山……几乎已全是师洛的产业。这四下的居民,种桑也好,冶金也好,造纸也好,种药也好,百分之九十,都是由师洛提供技术培训和相关职位。
据说大泽在师洛到来之前,生产力十分落后原始,该处的原住民大多贫困不堪。师洛来到大泽以后,带来了先进的农耕、冶炼等方面的技术,又引进了许多新的植物物种,更开办了多个工场,为大泽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极大的改善了当地原住民的生活。
所以,在大泽,师洛是迹近于神的存在。大泽的原住民,直接替师洛设了一个封号,就叫圣主。他们万分崇拜师洛,只要师洛经过,摆香案迎接是常有的事,有时惊动的人多了,一条街挤得水泄不通,也不是什么罕异之事。
只是师洛行事低调,非但不喜欢村民们送他的这个夸张封号,出游时也尽量变装易服,不大肯给这些人搞个人崇拜的机会。所以这次师洛久游归来又兼露了形迹,这些原住民怎么肯放过这表达他们崇慕之意的绝好机会?那当然是户户香案,家家礼诵,弄得象过节也似。
至于师洛如何会露了形迹?卫昱吞吞吐吐,半藏半露,最后终于稍露口风,说这也许是燕老大所为。至于大哥为什么竟泄露了主人的行踪……这个他便不得而知,不过想来大哥的所作所为,自有他的深意。
我想了想,恍然失笑,挥手让吞吞吐吐的卫昱自便。
那还有什么猜不出的。十八铁卫,个个都知道师洛对我一片深情。现在我既来到他们的地头上,他们怎么会不尽力替他家主人造势?
再行一程,我们简直让香花洒路,奏乐迎接的居民围得水泄不通,前进不得。
纳兰辞得意洋洋的自车窗外同我说:“小姐,你看主人多受拥戴?不知有多少年轻女子争着想见上主人一面,却还不能呢。”
又说:“似主人这样天人一般的人,若是有意,只怕再有十个女子,也早纳了。可惜主人专情得很。小姐,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吧?哪,这么多女孩子抢着送上香囊、荷包、长生符,这可不是我虚言哄你。”
言下之意,她家主人抢手得很,我竟如此身在福中不知福,所以她甚为她家主人大大不平。
我莞尔。纳兰辞一直没有练习好说话的技巧,推销她的主人也这么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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